番子们犹豫了,见前面的跪拜在第一排的掌刑千户没有任何举动,老老实实的跪着,他们也软了下去,本来直起来的腰重新弯下。
他们半点抗旨的胆子都没有。
看到重新安静下去的东厂番子们,许显纯心中泛起一丝喜悦,他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但从眼前来看,下一个提督东厂的无疑是眼前这位传旨的王公公,而皇帝让自己跟着过来护卫,看好的意思毋庸置疑。
如今阉党风雨飘摇,东林党散播舆论,威逼朝廷,一旦让他们得逞,自己的下场绝对很惨,许显纯一直很焦灼。
现下有跟救命稻草,他哪里能不紧紧抓住。
今天的差,必须办好。许显纯心中暗道,握着绣春刀的手又紧了三分。
“革除差遣,就地关押!”
八个字如同炸弹般,直接将魏公公震称了个脑震荡,他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丝毫思考能力,直到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革除一切差遣,就地关押!”魏公公惨笑一声,脸色煞白一片。他哆嗦着身子,慢慢直起,再慢慢扣头下去。
“老臣,遵旨!”
声音苍老,透着无尽的凄凉。
随着魏忠贤拜了下去,东厂最后一点声音也消失殆尽,所有人跪地臣服在皇权的威严之下。
尽管王承恩传的只是口谕,没有圣旨,但却没有一个人怀疑他是假传圣旨。文臣矫诏还不会死,但太监矫诏,那是必死无疑,而且还会累及家人。
况且,王承恩也不是一个人来传旨的,他身边还跟了司礼监好几个条件,他们不光是随从,也是负责记录和见证。
帝王出口成宪,哪怕只是口谕,也是要记录在案的。
再度叩首完毕后,魏忠贤起身,脱下冠冕,捧在手上,同时将东厂的关防大印取了下来。
王承恩旁边的太监上前将冠冕和大印取下,冠冕收回,大印则转交给王承恩。
看了眼大印,王承恩便不再关注,而是拖着印玺,冲着东厂番子喊道:“自今日起,咱家便是东厂督公!!!”
刚站起身的东厂番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几个机灵的百户反应过来,立刻跪下,参拜道:“参见督公!”
“都起来吧。”王承恩颔首,随后指着魏忠贤:“来人,将魏忠贤带下去,看押好。”
“是。”
两个百户走上来,客气道:“魏公公,请把,别让小的难做!”
魏忠贤没有挣扎,而是任由两个百户剥了他的衣服,将他带下去,。
“许佥事,咱家还要接掌东厂,就不回宫了。”王承恩看了眼许显纯,他不傻,陛下既然要他接掌东厂,那肯定不是宣读了旨意就完事了,番子中魏忠贤的一些嫡系不清理干净,能叫掌控东厂吗?
“陛下旨意让我跟着公公,公公没走,我怎能擅离职守?”许显纯谄笑道,傻子才走,眼见着又一根大粗腿升起,不巴结紧一点,不是白长了这对招子吗。
“许佥事请!”
“督公先请!”
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踏入东厂大堂。
发生在东厂的变故,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经过一夜的时间,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魏忠贤被当今圣上拿下了!
顿时,朝野一片暗流涌动!
当得到消息后,整个阉党一片愁云惨淡。
年轻的信王早早就展露出了他的政治倾向,但他们之前还心存侥幸,然而等到拿下魏忠贤,这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没了。
接下来,就是东林众人大举重返朝堂了吧!
兵部尚书崔呈秀坐在府内,惨淡一笑。
自从天启二年的科考过后,东林党的实力大炽,九次科举不第的文震孟成为状元,八次会试不第的陈仁锡成为探花,无数东林系的学子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就此进入朝堂,齐楚浙昆等其他党派纷纷被压制。
自己本也想向东林靠拢,奈何巡按淮扬期间,触动了对方利益,任期满后被东林群起而攻,接连弹劾,为求自保,投向了崭露头角,被陛下推出来的魏忠贤。
之后在许多和自己同病相怜之人的扶持下,魏公公声势大炽,开始对东林展开疯狂的打压,让吾等有了喘息之机,但东林灭而不死,朝堂上的势力虽然被清除了,士林依然在他们的把持当中,舆论也被他们掌握。
无数帽子被他们扣了过来,无数流言被他们歪曲成事实,就连信王朱由检都被他们洗脑。
而后,便是逆转形势的王恭厂大爆炸。王恭厂距离皇宫只有三里,在那场大爆炸下,天启帝唯一健康的子嗣,皇三子惊吓致死。
天启帝,绝后了!
若说这场大爆炸是自然发生的,他是绝对不信。事实也是如此,阉党们甚至掌握了某些线索,正欲追查下去。
然而,皇帝绝后了!
阉党,乱了!
魏公公还没乱,他还在打压铲除东林党,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只是色厉内荏,现在所做的努力都是无根之木,一旦重病在身的天启帝驾崩,阉党所做的一切,都如沙滩上的城堡,大浪一来就无影无踪。
但他们不甘心,他们编篡了《三朝要典》,试图将东林党做的恶行公之于众,但无济于事。
舆论已经被东林把控了,他们说的话根本没人听,反而被污蔑为阉党。
我们哪里是阉党,我们是帝党啊!
于是,魏公公疯了,他到处立生祠。
是的,在崔呈秀眼中,魏忠贤这个行为就是疯了,这是圣人才能干的事情,你一个阉人竟敢干,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更让他吃惊的是,天启帝竟然默许了。
陛下是自暴自弃了吗?
还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改变什么?
亦或者是留下把柄,方便下即将登基的信王铲除魏公公吗?
崔呈秀不懂,朱由检也不懂,很多人都不懂,或许,只有躺入棺椁的天启才懂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魏公公被拿下了,阉党,没了!
崔呈秀双眼无神,抱着酒壶,倚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