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辽河沿岸。
这里有一个庞大的建筑群,沿河而布,一个房子挨着一个房子,顶顶当当的声音在里面不停响起,最终交汇成嘈杂的乐曲。
此时的了当,依然寒冷不已,然而这里的人却基本都赤着膀子,不停的捶打手中的物件,外人走来,还未靠近,就有一股热浪袭来。
这样的场景,在辽河边足足有十里之长,这是女真的兵工厂,日夜不停的开工,为女真八旗输送海量的战争物资。
铠甲、兵器、箭簇、等等一系列的东西都是来自这里,而在这里工作的汉人工匠,也唯一受到女真重视的。
在这处兵工厂中,又一个新起的房子,非常高大,远比其他周围的房子要高,甚至还有长长的烟冲,浓密的黑烟从里面冒出来,如同一套通天之柱。
“陛下小心些!”房间中,范文程一伸手,拦住了黄太吉前进的道路,随后一点暗红色的火星掉落过来,发出轻微的噗嗤声,随后一阵白色的烟气升腾而起,看着就让人感觉到疼和烫。
循着火星来源望去,却是一锅刚出炉的铁水在浇筑模型时,不小心溅射了一点出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见黄太吉望过来,负责监工的旗人立刻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而后更是狠狠的扇着自己的脸颊,很快脸就通红肿起来。
后面的汉人工匠没有动,但显然可以看到神情紧张起来,手都有些抖,里面的铁水差点倾倒出来。
看到这,黄太吉眉头一皱,然后立刻宽慰道,“无妨无妨,面对如此高温之物,有些疏漏再说难免,好在没有伤到人,下次不可如此!”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监工战战兢兢的起来,后面的汉人工匠也明显松了口气,手重新稳住,将这一锅粘稠的铁水倒入磨具当中。
见此情景,黄太吉也松了口气,心头的一丝忐忑也消去,这鬼地方,真特娘的危险,若是这匠人一个不小心,铁水打翻,这里的人不都死定了。
想到这,他不禁微微有些后悔,自己怎么鬼迷心窍,非要来这地方看大炮怎么铸造的。只是自己做的死怎么都要做完,黄太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而且其他人根本没看到他的脸色,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此刻的想法。
“陛下,这里危险,不若去成品区看看。”不过,走了两步后,范文程却适时的站出来说道。
“也好!”他一说,黄太吉立刻就答应下来,只是为了不显得自己那么急切,微微顿了下,似乎思考的样子,而后才应道。
离开了如同埋了无数炸弹的铸炮区,可以看见,一行参观的人全都松了口气,队伍的气氛也都轻松起来。
很快,前头存放成品的仓库到了,此刻仓库中有着十多门大炮,大小都有,只是有的做工精美,内里光滑,但有的却粗糙不堪,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次品。
“这两者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多尔衮指着这两种火炮问道。
他在朝鲜,不知道吃了大明军队火炮多少的亏,回回面对他们的步兵都能占据上风,然而火炮一响,部队立刻就顶不住了。
那不时从身旁经过的大铅球所带来的死亡压力,当真不是寻常人能忍受住的。就算面对垃圾般的朝鲜军队也是如此,在炮火的支援下,也无法战胜。
因此,当听闻自己自己这方的工匠终于攻克技术难题,铸造出了火炮,他立刻就要求跟过来查看一二。
“启禀睿亲王大人,这两种火炮的材质是不一样的,那门精美的火炮是用青铜铸造的,而这门却是铁铸的。”负责看管火炮的监工立刻解释道。
“青铜?本王记得,大明的火炮,全都是铁铸的吧?”多尔衮疑惑道,纵然他不事生产,也知道,铜比铁贵,铜是钱,而铁只是一种原料,用青铜铸炮,不就是用钱铸炮吗?
“额......”监工有些尴尬,小声道,“大人,我们还未掌握用铁铸炮的技巧!”
“不是铁炮?”多尔衮有些丧气,“那有什么用?”
在他眼中,大明是很强大的,技术也是最先进的,东西也是最好的,因此大明不用青铜炮而用铁炮,就说明铁炮比青铜炮好。
“睿亲王此言差矣!”范文程笑着接过话茬,“青铜材质比铁柔软,更容易铸炮,各方面都优秀不少,除了成本贵一些外,其他和铁炮比起来并无差别,”
“真的?”多尔衮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对他来说,和大明一样,就是最好的夸赞之语。
“没错!奴才怎么敢骗睿亲王呢!”范文程笑着点头。
“产量怎么样?”黄太吉开口问道,产量才是最关键的,明军一次大战,可以聚集上百门大炮,再勇猛的战士在这样的阵势面前,都是如同纸糊的一般,只有同等数量的大炮,才能板回自己这边的劣势。
“产量还不错!”范文程显然实现做过功课,此刻黄太吉闻起来,不假思索就能回答上来,“此时只是技术还不数量,若是能增加人手,且原料充足的话,一个月三五十门还是没问题的。”
一个月三五十门,两个月就是一百门,有了百门大炮,黄太吉才有点信心和大明继续对峙下去。
“造,不惜一切代价造,不就是要啊点铜、要点锡,要点铁吗?去挖,这些东西老林子中多的是,让工匠们去寻,找到了就派人去挖,最近汉民不是跑吗,不是说没有饭吃吗?让他们去挖矿,挖矿换粮食!”黄太吉喘着粗气道。
大明强修察罕浩特城当真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今日可以抢修察罕浩特,明日就能抢修锦州,后日就能在大凌河修城,如此一步步紧闭过来,女真岂不是又要退回深山老林,裹着叉鱼摘果的日子?
“遵命,陛下!”范文程恭敬的应下来。
“对了,如今快开春了,让人越过科尔沁,去蒙古打草谷,反正有明人在,这些蒙古人肯定非常富庶,派个万骑去,抢些粮食度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还有朝鲜哪边,也去接洽,不论多贵,只要有粮食就买回来。”黄太吉粗声粗气道。
如今缺粮当真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女真头顶,随时都可能倾覆下来,如此沉重的压力,让黄太吉已经顾忌不了多少,曾经善待汉民的政策,正被他一点点推翻,此刻他才真切的体会到,父汗奴儿哈赤当时为何如此残酷的屠杀汉人。
不杀汉人,女真怎么会有生活空间呢!
这是两个种族的生存之战,注定了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