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钱谦益,朱由检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来,生生憋了回去。钱谦益说的有错吗?
没错,的确很有道理,而且这样的事在历史上发生了无数次,尤其是汉唐,这样的事更是时有发生。
但是,大明是汉唐吗?
尽管从各方面来讲,大明号称‘治隆唐宋,远迈汉唐’,从国计民生和制度方面来讲,的确是如此,但真正论到对外族,对后世的影响,不如汉唐。
这一点从‘汉族’‘唐人街’这两个词汇就能看的出来。
况且,到了明末,大明已经开始落后世界了,以朱由检的眼光来看,钱谦益等典型的士大夫依然抱着天朝上国的姿态,十分的可笑。
然而,这却是很多人的看法,甚至是民间普遍的看法。没看就连周延儒、倪元璐等人,虽然满脸疑惑,但也有些许颇为赞同的表情,至于反驳,更是没人提出。
当然,这里的民间普遍看法,指的是读书人,至于普通百姓,饭都吃不饱,可没空关注这些。
在他们看来,什么天朝上国不上国的,一点都没有肚子重要。
所谓衣食足而知荣辱,一个国家只有全民吃饱了,才能再谈其他。什么梦想理想,气度姿态,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算了!”暗自叹了口气,看着他们的神情,朱由检心中原本想要考究的心思都没了。
一个八股状元,一个江南文坛盟主,一个东林标题党余孽转投过来的,全都是典型的士大夫思路,和他们讲这些也没用。
至于西南云贵川的治理政策,还是沿用从中叶兴起的‘改土归流’,这块区域土司众多,少民众多,交通又不发达,良田也少,历来都是中枢难达之地,治理困难。
哪怕是在后世,这里的治理也是个难题,更不用说是在科技不发达的明朝了,能维持安稳的统治就不错了,开发改变什么的就算了,先开发地理位置优越,人口众多的东南部沿海地区吧。
正当朱由检打算放弃时,一直落在后面,沉默不语的杨嗣昌却突然说话了。
“陛下,微臣都是以为,当小心普名声心思诡诈!”
“哦,怎么说?”朱由检感兴趣问道,难得遇到个有所见底的。
“普名声前倨后恭,前后态度不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导致的。微臣觉得,他原本心思叵测,想造反生事,于是便放跑了奢崇明,但后来发现内部可能不稳,或者有准备还未做好,便改变了策略。”
“这个事情可能是仓促间发生的,因此导致普名声动作粗糙,看起来漏洞百出。若是陛下想永绝后患,此时当问责普名声,发兵攻打。”杨嗣昌大胆的建议道。
“发兵攻打?”朱由检不禁意外的看了眼对方,这家伙倒是和他老子完全不一样,充满了暴力,看起来跟个莽夫一样。
不过,朱由检喜欢。
有句话不是说吗,我解决不了问题,但我可以解决出问题的你。能从肉体上消灭敌人,那就不要绕弯子,直接干就是!
其他几人倒是被他这个提议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倪元璐,更是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杨嗣昌,大喊道:“杨文弱,你是疯了吗?如今战事刚刚平定,你又要重新挑起来,是何居心?奢安两人霍乱西南边陲,让云贵川三省千疮百孔,其他周边身份支援的前量子不计其数,如今再战,周边五省,可有余力?”
倪元璐能不急吗,因为战乱的原因,井盐的开采都不顺利,盐税基本泡汤,如今他正好想接着长芦盐场和台湾的风势,席卷天下盐业,囊括归一,这杨嗣昌又想挑起战争,一旦西南再开战,他还有机会将井盐收归囊中吗?
他倪元璐的仕途,如今就和盐业绑在了一起,阻人前途如杀人父母,倪元璐怎能不急?
尽管倪元璐是处于私心而猛烈反对,但他却说的句句在理,为了平定这场战乱,大明迁延良久,甚至部分辽饷都投入进去。
西南边陲持续不断的战乱,就像是一把割肉的刀子,不断给大明放血,伤口未好,朱由检再怎么挽救,再怎么给大明续命,也是徒劳的。
此时,大明最需要的就是内部平稳,在和平中谋求发展和崛起。
至于女真,这个是外敌,无法从长城入关的话,其危害的确无法和爆发在腹地的奢安之乱相比。
“倪爱卿所言,不得不考虑,杨爱卿可有其他策略?”最终,朱由检思索良久,也放弃了杨嗣昌所说的开战以绝后患的建议。
“也有一策!”杨嗣昌没有气馁,他说出这条建议的时候,就做好了被否决的准备,因此,他在心中又准备了第二条。
“朝廷当大声责问普名声,为何放跑奢崇明,致使围剿功亏一篑,责问的声势越大越好,最好弄得人尽皆知。”
“这是为何?”朱由检有些不解,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纷纷盯着杨嗣昌,等着对方解答。
“朝廷历来有罢免有罪土司,派遣流官管理的行径,一旦普名声罪名坐实,就可能被罢免,哪怕可能性期很小,普名声也不愿意冒险,到时候就算不想反也得反了。为了息事宁人,普名声在争辩之余,肯定会输出很多利益,支持朝廷的决策。”
“奢安之乱中,遭灾的土司众多,绝嗣、内乱的也不少,这时候就可以接着普名声的支持,将这些土司废除,改派流官治理,西南之地土司越少,其地就越安稳,朝廷的根基也就越深厚,到时,纵然普名声不轨,也不会有如今奢安之声势。”
杨嗣昌侃侃而谈,将自己的思路讲述非常清楚。
啪啪啪!
“好,果然有见地,难怪杨祭酒时常慨叹炫耀,我家有一匹千里驹!”朱由检拍着手掌,大声赞叹道。
杨嗣昌的两条策略,当真是出乎他的预料,既有着眼未来的,也有切合实际的,无论哪一条,可行性都非常高,而且操作不难,当真是国之干才。
“陛下谬赞了。”杨嗣昌谦虚道。
“你写个折子,递到内阁吧。”朱由检笑了笑,收敛了自己的夸赞。英才需要的不是赞誉,而是更多的磨练,太多的赞誉只会毁了他。
“好了,杨爱卿的策略很精辟,不过不是今天的主题。今日,朕和你们说说这台湾岛和走海的事。”将西南的事放在一边,朱由检终于进入到了主题。
几名大臣纷纷打起精神,认真看向皇帝,他们这才知道,皇帝召见他们的原因,是要面授机宜,如何开展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