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
原本空旷的学院,此刻已经全部被人填满。此刻,在这里考试的举子,差不多一千人左右。就这还不是天下所有的举人,一些偏远位置的省份,一些没有准备的,一些消息不太通畅的,这些举子都没人。
能来的,都是距离京师比较紧,或者江南之地交通发达的举子,就这,已经来了上千人。对于这个数量,朱由检已经很满意了,他并无意重开科举,能来这么一千人,足够他筛选人才了。
一间间房间中,无数举子端坐着,一些小吏开始颁发试卷。每个房间,都有两个监考官员,而在外面,也有巡考的官员。
这次主持考试的,是以太学祭酒杨鹤为主,礼部为辅,因此,一些本来定好的东西,却是有了改变。
陈贞慧正襟危坐在教室中,目不暇视。前方,一个监考官员正在讲述考试规则,和以往会试不同,太学试只考一天,中午由太学提供食物和水,中途可以上厕所,由监考老师带去。
而考试内容只有一项,策论。从十个题目中,选择三个作为策论答题,写完后,当场交卷,时间为落日之时。
“策论!”
这个规则一处出,无数举子顿时叫嚷出来,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写策论啊!
他们会八股,却不会策论,他们会破八股题,却不水审策论题。
“肃静,再有吵闹者,赶出考场。”考官虎目一瞪,就将这些抱怨的人给镇压下去。这本就不是会试,只是太学的入学试,想怎么考都可以。
当然,在这些喧哗的人当中,还有些人一点都不意外,他们有自己的渠道,早就得知了考试的范围。
具体题目他们不知道,但大致范围和形式却都知道。也因此,他们有了针对性的准备。
安静的等待考官发卷子之余,陈贞慧转头看了看教室中其他人,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人都非常安静,一点也不惊讶。
“这是松江陈子龙?”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陈贞慧有点意外。
陈子龙在松江府或者说整个南直隶还算是有点名声,同为青年后起之秀的陈贞慧见过他一两面。
见他望过来,陈子龙礼貌的点头,算是致意。等到卷子发下来之后,双方默契的低头,开始答卷。
不过,等看清楚考题卷上的题目后,两人齐齐吸了口凉气,感觉牙有点酸疼。
这些题目,就没有一个正常的。策论他们不是没写过,但大多只是给一范围,让人自己发挥,比如边事、政事等。
然而考题卷上的十个题目,却写的很详细,甚至具体到了某件事情,比如朝廷占据归化城后所带来的影响,比如税法,比如商税。
每一个题目都非常明确,有具体的倒向,甚至可以说点名道姓了,而且非常切合实际,很多都是当下士林争论的热点。
麻痹,这样的题目改改怎么答?是该抨击呢,还是赞扬,亦或者就事论事?是往正方引导呢,还是往反方引导呢?
陈贞慧和陈子龙看的十分牙疼,这题目,没法答了。
隔壁教室的吴伟业也是如此,他整个人都呆傻掉了,十道题目,全都是策论,而且都是非常实际的政务军事经济问题,却没有一个关于人文或者文学性的。
吴伟业后来和钱谦益、龚鼎孽号称江左三大家,可见其在文章上的造诣,然而,面对不需要文学造诣的策论,他麻爪了。
能策论怎么写他知道,但围绕这十道题目的策论该怎么写啊???
和抓狂的吴伟业差不多,不光是知道些内幕的人,那些不知道的举子,几乎都快疯了,他们宁愿回去写十天十夜的八股文,也不愿意写三篇策论。
尤其是在考题卷的最后,特地注明了一句话,须言之有物!
言你妹的有物啊,这些都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情,岂能是我们一个小小举子所能置喙的?
那是内阁大佬们要考虑的,不是我们。
很多人都想将笔一拍,就这么走人,但他们却又不舍得。眼看科举重开遥遥无期,这太学试可是最近唯一能入仕的途径,谁愿意走?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朝廷确认,不说地方上,中央几个部门连两个侍郎都配不齐,只要自己入了官场,定能得到重用。
这么一想,更没人愿意走了,就算再怎么艰苦,在难写,也要坚持下去。
“写吧!”
无数人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端坐好,研好墨,铺开草纸,开始选题。
十个题目,只要写三篇就好,自然要选一个自己最擅长,最能发挥的题目来。
等看完题目,一些人不禁清醒,幸好平时都有阅读《帝国日报》的习惯,报纸上刊登的很多社论,以及见闻,此刻成了他们最好的素材,不至于一点东西都写不出来。
陈子龙坐在位置上,看着眼前的题目,目光逡巡了一会后,终于选定了第一个。
论税收的意义。
这并不是一篇纯粹的时政题目,更多的是理论上的东西,和过往的策论命题有些相似。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玩意很好写。
税收,再怎么绕都绕不过商税,同时,还有现下的士绅一体纳粮制度,这个制度只是刚刚施行,虽大的地方当然是北直隶,而南方,仅有一个常州府。
这个制度,无数人都是抵制的,他们这些举人,就是其中最大阻碍者。
写这个题目,自己到底该怎么写?
吴伟业看到这个题目,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陈贞慧也看到了这个题目,想了想,这题目也很不好写,他本身理论功底并不强,还是不要砰这种题目好了。
有个进入都察院的老爹,他对朝政比较熟悉,那些具体时政的题目,比较适合他。
唯独陈子龙,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题目,脑海中闪过自己这两年来的经历,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的所见所闻,最终,化为一道坚毅的目光。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