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正是之前那名六旬老者。众人转过身,见他缓缓扶着椅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立刻折返,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老者走进了院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者在村民心里的地位很高。在他出声阻止后,那些原本暴躁的村民全都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站到了一边。
老者的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停在了凌云身上。
他穿着一身灰色布衫,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神像是能洞穿人心般尖利明亮。
“鄙人姓李,正是这个村的村长。老头子我虽然是乡野村夫,但也看得出来,你们不像是碰巧路过的。”
老者语气虽然平淡,但说出来的话确很犀利:“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应该是想调查这村子的事吧?”
李村长说话一针见血,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茬。
“既然您老开门见山,那我也不隐瞒了。”
凌云索性直接承认了自己一行人的目的:“我们对古埙村的文化很感兴趣,此行的目的也确实如此。之前我们的同伴可能过于心急,才会采取粗暴的方式对待您。在这里,我替他们跟您道歉。”
“无妨。我都一把岁数了,犯不上跟年轻人计较。”
李村长摆了摆手,捻着胡须道:“我们村人丁稀少,放眼望去,就那么百来户人家,全村加起来不过五百多口人;说起来,都是祖上为避战乱躲避到此,从此才安家落户的。”
李村长告诉众人,自祖辈起,他们一族便担任着村长之职;自家世世代代居住于此,也是为了方便看守祠堂。
要说起古埙村的这座祠堂,除了用来供奉和祭祀祖先外,也用作办理婚、丧、寿、喜等事件。
除此以外,自己和其余族亲平日鲜少涉足,更不要说其他普通村民了。
“可你那群同伴一来,便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去祠堂一探究竟。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实在拦不住他们。”
李村长叹了口气:“你们若是想知道关于村子的事情,大可以坐下心平气和的聊聊。老头子我知无不言,只要不冒犯列祖列宗,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外人擅闯祠堂,是对先人的大不敬。哎,我即便是死了,今后也无颜面对李家的老祖宗了。”
众人没想到李村长竟然如此好说话。
沈听澜看了一眼仲间绘里香,想起对方之前描述的破庙,当即开口问道:“那么李村长,之前我们在北面的山顶附近发现过一座废弃的庙,不知是否为古埙村所修建?那座庙供奉的又是哪路仙家?”
李村长仰起头,眯着眼睛细细回忆了一番:“你说的,应该是先祖们替清源山上的山神修的庙吧。相传,当时先祖迁徙至此,族人途中吸入毒瘴,沾染恶疾,药石难医。危难之际,幸得一赤虺衔灵草相救。”
赤虺有灵,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
李家先祖深感其恩,唤之为山神,并为其修筑神庙、供奉香火,助赤虺早日修得正道。
赤虺为修正道,行善积福报,一直庇佑着古埙村,替村民消除各种疾病、水灾等自然灾害,令畜牧丰收。
因此每年农历六七月间,山乡郊野水碧草青,叶繁花艳之际,古埙村的村民便会在村长的带领下盛装华服,携酒肉食品,浩浩荡荡地前往清源山,参加一年一度的祭祀山神的礼仪,乞求村上平安,免受灾祸。
百年来在山神的庇佑下,古埙村风调雨顺,村民生活安居乐业。
可到了永历十三年夏,暴雨连下数日,清源山上有条名为邕江的河流决堤,一场史无前例的洪灾席卷而至。
即便当时村民们日日虔诚上供,却依旧难逃天罚。洪灾爆发,泥石倒灌,古埙村死伤惨重,祭拜山神,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先祖猜想,那赤虺百年来积累福报,又受香火供养,怕是早已化龙飞升,离开了清源山。
失去了赤虺庇佑,村里的大觋认为,水位暴涨是因为河神发怒,需尽快安抚。
无奈之下,祖先不得不将村里妙龄少女当作祭品献上,投入邕江,用以平息河神之怒。可谁知,这一方法竟然真的奏效了。
在那之后,每隔二十年,村民们便改为向邕江献上祭品,以求风调雨顺。久而久之,原本香火旺盛的庙就那么废了。
李村长说,那清源山北面地势险峻,常年雾瘴环绕,林中毒蛇野兽出没频繁。
自从神庙废弃后,百年来,村民鲜少涉足。到了如今,除了少数老一辈人,村里也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山顶那座废庙的来源了。
听他说完后,赵思诚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凑到沈听澜耳边道:“迷信真是害死人啊,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神仙啊?要真有那玩意,我倒要去拜拜,看看它老人家能不能救我脱离空间……”
“胖子,正经点。”沈听澜不动声色的用手肘顶了顶对方,后者耸了耸肩,退到了一边。
“村长,您刚才提到祖先用少女祭祀。那么恕我冒昧问一句,难道那些少女,都是心甘情愿的?”凌云毫不避讳的问出了心中疑惑。
李村长并没有遮掩,他坦率地点了点头:“能被当作祭品献给河神大人,是一种无上的光荣。一旦有人家的女儿被选中,那么今后她的父母也会享受到村里最好的待遇。祭祀结束后第二日,我们会将少女的遗体带回祠堂停放三日,接受全村人的谢拜。之后,她便能入土为安,葬入祖坟。”
“真是胡扯!”听到这里,赵思诚再也憋不住了。
他不顾周围村民的阻止,指着李村长鼻子破口大骂:“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你们这是在杀人,知道吗?哪有什么山神河神,都TM是迷信!”
“臭小子,你怎么敢亵渎神灵!”
“要不打死他们,丢到清源山上算了!”
赵思诚的话激起了村民的怒火了,反观李村长,表现的却意外的平静,并没有因此感到愤怒。凌云并未表态,而是拦住了赵思诚,询问对方:“您说每隔二十年便会举行一次祭祀,不知今年是否有操办?”
李村长抬起头,布满褶皱的脸上眼窝深陷,眼睛平静深邃,如同一汪潭水波澜不惊。
凌云心中已然有数,对他说道:“既然是贵村祖上定下的规矩,作为外人我们也不好指指点点。刚才是我朋友冲动了,我代他向您道歉。”
“祠堂是我李氏宗族安息之地,你那些同伴一个个身手不凡,我不希望村民们与他们在祠堂起冲突。如果方便的话,劳烦各位劝说几句,让那几位赶紧离开可好?”
李村长忽然开口道:“只要你们不再过问村里的事情,我可以招待大家住一晚。看在我的面子上,村民们不会为难大家。明天天一亮,烦请各位早些启程吧。你们继续留下,只会引起村民们的不满。”
“也好,那就先谢谢村长了。”凌云不卑不亢的应了几句,与对方道别后,带着其他同伴离开了村长家,直奔祠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