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宫,太孙李重俊住处。
魏王武延基前来拜见。
这个时间点,很是精巧。
此时朝野的注意力,或在长安留守刘幽求身上,等着瞧他如何在三日之内破案,或在庐陵县公、右玉钤卫大将军权竺身上,分析他一言一行的深意,从中窥探权策一党的动向和取舍倾向。
无人会关注一个落魄亲王和一个虚名储君的会面。
“魏王来何迟也”
李重俊亲自迎出殿外,刻意穿反了鞋子,又当众将鞋子换回来,生怕武延基看不到。
“快快请进,快快请进,不瞒魏王,我这殿中,可是门可罗雀许久了”
李重俊一边诉说着委屈和凄凉,一边挽着武延基的胳膊,一同进了寝殿。
饶是武延基做了些心理准备,仍是被他这一番倾情演绎弄得颇为不适,面色很是尴尬。
两厢坐定,茶香袅袅。
李重俊殷勤为武延基倒茶,状似随意地挑起了话头,“我深居宫中,耳目闭塞,魏王一路行来,外头可有新奇之事?”
武延基躬身道了谢,含笑回应道,“外头可是热闹,庐陵县公先后拜访了王之贲王侍郎和赵祥赵统领,发得一手好安民告示……”
听到这里,李重俊眉头不经意地跳了跳,面上的笑容更见真挚。
权竺身份特殊,大多数朝臣,都对他讳莫如深,不敢轻言提及,武延基开口就说起他,是个好兆头。
“长安留守换了人,魏元忠凄凉致仕,刘幽求继任,三日之内,要破了长安城中三宗诡异案件,压力不小,官场坊间还有外藩使团,都是颇受惊扰,连吐蕃王后,都圈在了宫禁里……”
“呃,呵呵,臣多言了,殿下就在宫中,想来是晓得此事的,聒噪了殿下,还望恕罪”
李重俊连连摇头,双手握住武延基的手,情深义重地道,“正该如此才好,魏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心中只有感念的,又岂会怪罪?”
“多谢殿下”武延基微微垂首,掩饰了脸上的不自在。
“呵呵,来,喝茶”李重俊收回自己的手,啜饮一口茶水,问道,“依你之见,刘幽求能在三日内破案么?”
武延基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希冀的亮光。
莫不是还对长安留守一职有想法?
武延基心头哂然,即便刘幽求败走,长安留守也是兵家必争之地,等同在权策手中虎口拔牙,除了武后强力支撑,哪里会轮得到他染指?
真真是得陇望蜀,想疯了心。
心中念头翻涌,面上却是一片认真,“殿下,破案与否,要害并不在刘幽求,而在首阳山上……”
“噗……咳咳”武延基话没说完,李重俊口中的茶水已经喷了出来,连声剧烈咳嗽。
武延基知机的住口不言,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李重俊许是晓得自己漏了怯,有心示强,但终究有所顾忌,很有几分骑虎难下,“权相爷日理万机,朝政枢机多半出自他手,对于此事,自然也会有所干预,寻常事,寻常事……”
好歹含混了过去,李重俊立时牵开了话题,不敢再纠缠长安的连环案,“魏王统军出征,奏凯而归,吐蕃穷凶极恶,也俯首在大周天兵面前,功勋彪炳,堪为朝中军政支柱,日后,必然能大展宏图,光大家业”
李重俊一番话,有虚有实,在吹捧当中,抛出了大饼,以利相诱。
武延基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一抹激动,沉声回应,“臣不敢当,臣枉为统帅,却因病痛错失战机,寸功未立,军中上下,不明内情,非议者众,还须太孙殿下助力,早日觅得良机,再披征袍,一雪前耻”
武延基说到激动处,愤愤然握掌成拳,锤了锤坐榻。
李重俊面上的欢喜更浓。
武延基的这番表白,与他的判断近乎完全一致。
“呵呵,魏王由南衙转任北衙,手握的还是大周王牌撒手锏,也是一桩好事,不枉了一番辛苦”
武延基却是嗤之以鼻,冷哼连连,“八万精兵,换成六千焰火军,还是一支军心不属的,哪里是好事,分明是惩罚”
李重俊挪了挪坐席,靠拢过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大腿,“来日方长,魏王苦楚,总是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切勿懊恼,也莫要失了上进心……对了,魏王在西塞,可曾领略安西军雄姿?此军战力如何?”
武延基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儿,这太孙殿下,牙口未免太好了些,立足未稳,想拉拢自己的焰火军,又想要长安城,还望着撤回休整的安西军。
“安西军是边军,军阵方面,许是不如领军卫,野性杀气,要更胜一筹,作战顺利,战力要比领军卫强些,但若陷入苦战,势必有所颓丧……”
武延基说的一板一眼,很是客观,李重俊也认真听着,时不时打问一两句。
你一言我一语,竟似颇为投契。
长安,太平公主府。
春日还没有完全到来,太平公主已经犯起了春困,像一只慵懒的猫,蜷缩在一张锦榻上,前凸后翘的诱人曲线,挣脱束缚跃在外头的团团粉腻,在浓浓的幽香之中流光溢彩。
“咕咚”
香奴吞下一口口水,赶忙掩住自己的樱桃小嘴。
“咯咯”太平公主抬起眼皮,娇笑了两声,“你这小蹄子,越发像大郎了,贼忒兮兮的,端的恼人”
香奴霞飞双颊,嘟囔了两句,“权郎君要是这样,您可欢喜着呢……”
“念叨什么呢?”太平公主娇叱一声。
听得香奴骨头一酥,这声叱骂,媚意满满,风情十足,让她这个女子都招架不住。
“殿下,奴婢给您禀报一下皇室宗亲的动向吧”
“千金殿下依照计划,请求北上,协助赵祥组建北部军,陛下允准”
“神都那边,相王府的四子中山王李隆业,近段时日,常往梁王府走动,崇敏郎君以为有异常,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近处监视……”
“呕……”太平公主突地直起身,俯身呕吐不止。
香奴赶忙上前,为她捶背,招呼侍婢端上热茶。
百思不得其解,她说的,有那么恶心么??
她却没看到,干呕不停的太平公主,一边难受地脸颊涨红,另一边,眼中却是欢喜无限,嘴角忍不住地向上翘。
矛盾的神情,在她柔媚万端的身上,如此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