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者可为王?
李家武家,皇子皇孙,称王称霸者,车载斗量。
武周革命前后,武后高举屠刀,大手笔血腥清洗李氏玉牒,却仍旧未能阻挡李氏宗族繁衍,只说神都,郡王、嗣王、亲王,加在一起,怕是不下半百之数。
几乎都是凭借着血脉,口中衔着爵位落地。
哪有什么资格和能耐考量?
若说需要考量这些姓氏血缘之外的东西,那就只有异姓王。
唐初立国,为巩固根基,笼络各路反王,唐高祖曾封过不少异姓王,只是权宜之计,大唐国祚稳固之后,又相继平灭,如大燕王罗艺,吴王杜伏威,太宗时期大肆削减封爵,外姓至国公而止,皇族中非嫡系血亲,亦常常贬斥爵禄,爵位不等,死后追封也很是吝啬,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无一人得以死后追封为王。
武后登基,移风易俗,但封爵悭吝,与太宗一脉相承,眼下朝中,封王者,除了外藩之外,全都出自李武两家。
李重俊今日的姿态言行,无不展现出对权策的敬重和热切,显然,政治地位的提升,虽招惹了不少麻烦,吸引力却更大,他有极其强烈的愿望将这个位子坐实,权策的认可和支持,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在这个当口儿,李重俊提及此事,应当是从什么地方得了消息,刻意透露出来,当个见面礼,试图取信权策。
“异姓王?”权策心头默念,他自己是绝不可能的,武后对他的信任和重用不做第二人想,但他的年岁到底太轻,又已经跃居次相高位,若当下便封王,只是害他,他麾下的核心人马,在葛绘和姚崇两人调和下,都顺应权策的大计,调整了步调,节奏骤然放缓,也不会贸然发动劝进。
如此想来,眼下朝中,有这般声势的,便只有二张兄弟了。
“认贼作父,闹剧一场……”
权策眉头舒展开,颇感无聊,李显为了稳固储位,简直不要了脸面。
不远处的长廊边,闪出一条纤细的倩影,身着华贵至极的百鸟裙,外罩雪白狐裘披肩,熠熠生辉,肩头掩在狐皮下,脖颈到前胸,却都在外头,雪腻一片,起伏有致,莹莹如玉。
一对如烟明眸,眼看着他挺拔朗阔的背影渐渐走远。
“谁谓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她身后走出一个中年人,头戴儒冠,身着白裳,他并不是普通士子,而是官身,官居太子少詹事,名唤沈佺期,进士科入仕,以诗文名噪一时,做这身白衣文士装扮,只是他的癖好。
早先,沈佺期曾依附太孙李重润,后来因行事轻浮,建言阴损,遭李重润厌恶驱逐,转而成了李裹儿的心腹智囊,李重福婚宴上,对权策餐食下药,便有他的一分功劳在内。
“郡主,右相已然走远,若是不欲相见,便莫要久等,徒惹一身荒凉”
听他一句话,字字透心,李裹儿眼眶一热,串串热泪,滚滚滑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柔弱问道,“母妃那边可有消息,梁王府中,是哪个混账行子在打我主意?”
沈佺期摇摇头,“尚未明朗,臣冒昧猜度,梁王本心,是要为高阳王武崇训求亲,又忧虑高阳王声名狼藉,惹得东宫生怒,是以举棋不定”
“哼哼”李裹儿冷哼一声,修长手指缓缓抹去面上泪痕,艳丽的红唇,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想起韦氏私底下去求亲博陵崔氏,遭了拒绝,让她颜面扫地,自从婚宴上,母女二人中毒,同榻伺候了权策,结下了心结,韦氏待她这往日最钟爱的幼女,愈发冷淡。
“梁王却是多虑了,母妃眼中,我早已没那么金贵了,休要说是高阳王,便是他府中没有封爵的纨绔子,母妃也会应许的”
沈佺期闻言,张了张口,又闭上,疏不间亲,母女之间的矛盾,他再轻浮,也不会掺和。
“母妃安排何人接洽此事?”李裹儿面容刚毅起来。
沈佺期上前一步,“是鸾台舍人韦淋”
“哼,狗屁的鸾台舍人,若非大兄保举,不过是条米虫”李裹儿恨屋及乌,对韦家人也看不过眼,“可有法子与他教训?”
“鸾台……”沈佺期咂咂嘴,有几分畏怯,“鸾台侍郎敬晖,是太平殿下所属,不好造次”
李裹儿眉头一皱,眼波微微迷离,叹叹气,“那便罢了”
“李重俊那奴儿,得了洛州牧的官衔,洛阳府尹韦汛与司马崔澄不睦,你去设法,打着那奴儿的旗号,给韦汛下点绊子”
“韦淋在鸾台之外,若有马脚,也一并发作了,只莫要让他们安生”
沈佺期登时眉飞色舞,“郡主高招,臣这便去张罗”
两人都没有考虑李重俊的处境。
沈佺期快步离去,李裹儿独自立在原地,面上有哀戚,有牵念,更有愤恨,美如画的面孔撕扯扭曲,心中纠结难定。
她再不想要承认,也要面对现实,东宫式微,她的力量太过弱小,能做的,只是发火撒气,并不能实质性改变什么,若是武三思和韦氏真达成了协议,她实在无力挣扎,但让她向权策或者太平公主服软求援,她却也拉不下面皮。
“来人,传话给千金殿下,就说我有意将百鸟裙制作工艺相赠,请她设法来见”
这边厢,权策迈开大步,行走如风,眼看将到明德门。
迎面却有一行人挡在前头。
“大郎,来东宫一趟,不来见见本宫和太子,可是失礼了?”韦氏笑吟吟的,脸色却并不好看,有些煞白,两侧有两个宫女搀扶着,娇喘细细。
“见过太子妃”权策躬身行礼,从容立定,“臣不敢扰了二位殿下清净,太子妃既是挑理,臣愿认罚”
“咯咯咯,且随我来,瞧着我怎生罚你”韦氏娇笑连连,拉住权策的手,便将他引到了旁边的暖阁中。
“今日你来的不巧,身子不爽利,本宫便换个法子伺候你”韦氏将身边人都赶了出去,双膝跪在地上,春情荡漾,伸手便要去解权策腰间玉带。
权策伸手按住,将她扶了起来,随口道,“这个关节,当小心在意身子,却是不宜想入非非”
韦氏站起身,接过他捧上的热茶,却又转手放回桌案上,像条蛇一样使劲儿缠绕着他,激动索求,鼻息咻咻地道,“想入非非,岂是能自控的?本宫见了你,便与那夜中了媚药无异”
权策一时无语。
良久,韦氏整理了衣襟,漱了好几次口,看似无意地道,“裹儿年岁将满二八,正是出嫁的好年纪,只是寻个如意郎君,却是不易,说起来,还都是你个冤家折腾的,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权策面上阴了阴,缓步与她错身而过,口中却是平稳如故,“裹儿有太子妃和太子疼爱,哪里用得上我?”
听他推辞,韦氏却长吁了一口气,又是媚态毕露地缠了上来,“你个冤家,却是狠心得紧”
权策心有猛虎,面上分毫不显,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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