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泷赴塞外筑城,加官安西都护府司马,武崇敏加都护府录事,两人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年仅十二岁,还是半大孩子,挂上了正五品、正七品的差事,但因做的是苦差,倒是无人有异议。
但权泷遗留下来的冬官衙门营缮郎中官缺,倒是引来不少人的兴趣。
李昭德主持的外城营建是武后格外在意的工程,如今进展迅速,营缮郎中乃是其中要角,偌大的功劳转眼便要到手,还能得到三和土的秘密,实在是惹人眼馋。
越是抢手的官职,便越是敏感,即便都有心咬上一口,也要观望风色,谋定而后动,武后在朝中咨问群臣,谁可担当营缮郎中,群臣意外的静默。
“臣武懿宗以为,太常博士蔺谷,可担当此任”河内王,金吾将军武懿宗率先发声,他举荐的人选,令朝中更加安静了,蔺谷乃是公认的权策党羽,武懿宗对他这批人素来不假辞色,趁着权策在上清观抄经,还发力流放了好几个,这次却出言保举,朝中飘满了阴谋的气息。
“臣反对,营缮郎中正是得用之时,极耗心力,蔺谷弱质文士,怕是难以克当,且营缮郎中身负陛下期许,朝野之望,须老成持重,不宜由低品官升迁,而应由他部郎中迁转”太仆寺卿杜沉严词驳斥。
武懿宗闻言,拱手作罢,退回坐席,“杜太仆说得极是,本王一心想着提携年轻后进,却是思虑不周了”
朝中明眼人嗤之以鼻,这是在唱双簧,拿蔺谷作筏子,武懿宗倒是肯提携后辈,钱帛给到位了,这位王爷丝毫不吝惜声名。
眼见杜沉要趁热打铁,提出自己的人选,却不料,斜刺里杀出了天官尚书史务滋,“老臣不以为然,臣以为,有志不在年高,前任营缮郎中权泷便是世家出身,少年俊彦,行事稳妥有章法,多蒙陛下赞誉,臣以为后任与之相类,必能延续善政,臣举荐荥阳郑氏郑镜思”
史务滋面上严肃,心中叫苦,一开始太平公主只是授意他给郑镜思找个五六品的官缺,后来突然改了主意,要能落个大人情的,硬生生逼着他搅和进这摊浑水之中。
一番话有理有据,还将武后捧在其中,令人难以辩驳,朝中的郑氏亲朋故旧,纷纷出列支持,加上太平公主党羽,成一边倒之势。
杜沉讪讪然退回,与武懿宗交换了眼色,见他的矮个子尖嘴猴腮,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活像个蛤蟆,更增丑陋,眼中的冷芒如同实质,恶狠狠盯着史务滋,恨不得一口咬上去。
“罢了罢了,此事颇费劳力,让年轻人历练,也是正理,便让郑镜思暂且署理此职”事关外城营建大事,武后也多了慎重,“李相,还请你善加督促调教,有不妥当,即行罢黜,不得姑息”
“老臣领命”李昭德冷眼旁观,即便武后不吩咐,他眼里也不揉沙子。
“臣宗正寺卿李元名,代转太平公主府家令权策奏请,因驸马都尉权毅久在嵩山,义阳公主卧病,请命奉母赴嵩山静养”舒王李元名出列禀奏,心中不无怨气,他百般谋划,努力透过太平公主府的关系,拉拢武攸暨的兄长武攸宁,正想要借助权策做个桥梁,他倒好,才从上清观出来,又要去嵩山,真要当世外高人不成?
武后沉吟良久,有些出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脸色不太好,淡淡说了句,“朕知道了,一家团聚也好”
“启奏陛下,钦天监近日听闻奏报,河东道绛州有大星化为众多小星,拖曳长尾,降落四野,声如惊雷,地动山摇,幸未伤及田产人命”钦天监令高戬肃容出列,禀报了天象异常,“据臣推演,此天象主海波不稳,有水侵之兆,宜遣使海祭,”
“哦?竟有此事?”武后坐直身子,神色肃穆,“涂祁佑,你精研道法卜筮,于此事可有见地?”
“陛下,高监令所言已经周全,臣并无补充,适才在衙署中商议,高监令还提及所遣使节,宜有亲贵,且不宜年长”涂祁佑淡淡上奏,处处以高戬为先,并无争锋之意。
高戬眼角余光微微后瞥,心神不宁,平日里在钦天监,涂祁佑可不是个肯逢迎他的人物,明里暗里,与他分庭抗礼,今日这是怎的了,还主动为他张目?
“高戬,你以为何人适合为海祭使节?”涂祁佑缩头,显然于此事并不十分熟稔,武后径直问高戬。
高戬迟疑着回禀,“臣以为,地官衙门度支郎中温常杰可以”
“臣无异议”涂祁佑不待武后发问,主动出言,他不说附议,说的是无异议。
涉及到神神叨叨的天象,朝臣万马齐喑,谁也不敢妄自搭茬,武后允准,此事便成定案,温常杰出列领了差事,瘪着嘴,盯了高戬一眼,还有些不情愿,正是回春,乍暖还寒,行路之苦,他才不耐烦。
高戬一口老血险些喷出,这人端的不识好歹。
却未曾看到,前方来俊臣微微阖着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凌厉的精光。
太初宫,双曜城,东宫。
皇嗣李旦与太子宾客武延秀对坐而饮,论起辈分,武延秀应当唤李旦一声表舅,只是这亲戚,当得比仇人好不了几分,竟是头一回如此亲近。
“少年慕艾,延秀年岁也大了,可有心仪的小娘子,好做亲事?”李旦并不端着长辈架子,言语温煦,时不时还为武延秀斟酒。
“多谢殿下挂怀,臣还年幼,功业未成,说起亲事言之过早”武延秀如对大宾,并不是讲起了礼节,还是防备,“况且,我大兄延基,与权郎君同龄,比臣大了两岁,这两位都未曾结亲,臣很是不急”
“哈哈哈,贵胄华美少年,都做如此想,大郎却是带了个坏头,闺阁之中,怕要落下不少埋怨”李旦呵呵而笑,有些不良长辈的意思,“我听闻,延秀曾对韦娘子有襄王之思?”
武延秀神情艰涩,“殿下说笑了”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韦娘子姿容美艳,延秀正值壮年,有所念想,也是人之常情”李旦似有微醺,满脸酡红,眼睛睁不开,口中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呢喃,“尽管施为,我欲观延秀御女手段,若有难处,可来寻我,我乐见其成”
武延秀脸色变幻,呆呆看着对面的明黄色身影,良久不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