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麟趾殿。
这处宫殿乃是水域丰盈的水景园林,洛水如玉带横穿而过,偌大水量被玩弄于股掌,三十六处蟾蜍水口汩汩喷涌,水汽蒸腾,假山怪石林立,松柏竹桂错杂其间,终年苍翠。殿阁之上,琉璃瓦当色泽鲜亮,熠熠闪光,亭、廊、折线形桥,绿瓦红柱,绮丽多姿,与河流山势自然相融,精致繁复而不累赘,移步即可换景,处处引人神往。
宫女们捧着各色美酒佳酿,时令水果,太监们抬着案几坐榻,灯盏饰物,在麟趾殿往来穿梭,
韦团儿垂着双手,在殿内外缓步行走,四下里查看,若有哪个行事不妥当,未能令她满意,轻的便要厉声呵斥几句,重的则会令身后内侍记录在案,自有慎刑司执行刑罚。
今日获罪的宫女太监很多,记录的内侍下笔不停,已经记满了一张纸,翻到下一页,韦团儿仍旧发落个不停,内侍很是为难,觑得个空子,低声规劝,“韦娘子,气怒伤身,不值当的与这些下贱人计较,要不您先歇歇脚?”
韦团儿瞟了他一眼,铁青的脸色稍微松了松,宫中立足不易,内外盘根错节,表面上打的是这些人,背后惹到的,却是另外一些,她虽得宠,有些傲气,但大规矩一直守着,甚少得罪人,今日倒好,一股脑得罪了一群。
“今晚陛下家宴,皇嗣、诸位王爷、公主,还有数不清的小郎君、小娘子,都要参加,这可是大周立国头一遭,陛下信任,交了这个差事给我,我是半点都不敢懈怠的,就算是处置了哪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有人心气儿不顺的,尽可以找门头告状去”韦团儿用很大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周遭忙碌的人,都能听得见,这算是个解释,更是个威胁,软硬兼施。
“都晓得韦娘子的难处,大家伙都精心一些,韦娘子的处置算得是轻的,要是真出了岔子,咱们掂量着,还有人能活没?”身后的内侍掐着兰花指,操着尖细的嗓音,将话点透。
韦团儿哼了声,拂了拂衣袖,自顾自出了殿门,去尚食局查看菜肴点心准备得如何。
那内侍一直躬着腰背跟在她身后,走到僻静无人处,身形挺直,伸出手来,将韦团儿揽在怀中,在韦团儿凫臀上使劲儿捏揉了几把,“团儿姐莫要忧心,李昭德是块硬石头,急切间拿捏不得,武大匠也不像是个通融人情的,可不还有个权郎君么,心眼最是通透,若是韦娘子递个话过去,韦郎中定能有个能立功的去处”
韦团儿吃痛,眉头皱了皱,眼中却非但没有怒意,还闪出一些水波,她今日的烦恼,都是为了她不争气的兄长,从大理寺少卿的位子上,贬到冬官衙门当营缮郎中,本指望着能在外城营建之中得些功劳,没想到,转眼就被李昭德发配到了石山去封山去了,“李昭德,这厮委实可恨,只盼那权策是个明白人,不然,哼……呃,轻些个儿,受不住了”
两人缠绵半晌,内侍只是阉人,沾些手足上的油水,也便没了花活儿,反倒累得气喘吁吁,韦团儿轻蔑地斜睨了他一眼,自顾自整理好衣襟,纤腰款摆,风情四溢。
太平公主府,太平公主约了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提及武后要宴请武家李家在京皇族中人。
武家还好说,魏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定王武攸暨,还有一大批郡王都在神都,李家略有些尴尬,在京的公主倒颇有几位,王爷除了宫中的皇嗣李旦,便只剩下老一辈的舒王李元名,上次约权策打马球,正值云弘嗣被查的敏感时期,打到中途便坠马负伤,自那时起,一直称病闭门,在府中静养。
“我李家男儿稀薄,无用之辈也多,然李家女儿却不是易与,还请两位姐姐届时抖擞精神,与我一同,扬我家威风,万不可让人小瞧了去”太平公主端坐主位,斗志昂扬。
义阳公主神色淡淡的,没有应声,她是萧淑妃长女,皇家荣光没享受几分,折磨却是受了不少,现如今除了经营钱帛,便只想着自己的孩儿,对姓氏,并没有多少留恋。
高安公主性子温顺,却也晓得这等事不可随意掺和,咯咯笑了两声,便把话题转开,“太平殿下说的对呢,咦,大郎在何处?姨母都来了,也不见他出来拜见,我可是想他得紧呢”
太平公主见两人情状,不由叹息,在宴会上有所作为的想法,她曾与千金公主也提起过,却是吓得她当场就白了脸,终究娇柔太过,都不是有血性之人。
她早有全盘设想,从马车停驻,入殿次序,拜见母皇的花样,到晚宴时分的节目,她都想过了,可惜,孤掌难鸣,她也不便强求,顺着话茬道,“大郎啊,两位姐姐正该说说他了,整日里不着家,带着弟弟们在将作监玩儿泥巴呢”
义阳公主瞠目,高安公主眼珠转了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画面,掩嘴而笑,笑了下又觉得不该,勉力为权策缓颊,“大郎最是能干,玩儿泥巴,说不定也是为国分忧呢”
说话的功夫,权策带着薛崇胤、武崇敏两人回来了,还穿着外出的大衣服,上面有些泥土污渍,三人齐刷刷拜倒,母亲姨母的一通乱叫。
少不得被教训了几句,灰溜溜各自回院儿里沐浴更衣,再出来时,又都是一身光鲜。
义阳公主很是满意,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将三人叫到面前,一一拉着手问了几句,“我家孩儿,果然个个都是拔萃人物”
“姐姐忒也偏心,好容易夸奖两句晚辈,我家的却不在呢,不行不行,等他们表兄弟聚齐了,姐姐要重新夸过”高安公主嘟嘴不满,口中说着,手上却仍是将权策揽在自己身边,只要她在,权策一定归她,没有人抢得过。
旁边太平公主眼睛一亮,看了看他们三人,脸上绽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