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尸位素餐,败坏军务,罪大恶极,处以斫刑,给使范云仙知情不报,理应同罪,念其胁从,无贪渎行迹,从轻发落,着贬官两级,为左监门卫中郎将”
武承嗣在御史台宣读黄绫诏书,斫刑,便是乱刀砍死,剁成一块一块的,武承嗣不想看,转身便走。
“……麟台监李峤,处事练达,颇善圆融,必能慰抚地方,宣达德政,羁縻塞外,屏藩边疆,着官升一级,为安东都护,即刻起行”
李峤府邸,武三思飞快念完诏书,在李峤书房里停留了大半个时辰,很是推心置腹。
相比之下,武攸暨这边要简单得多,他去了左卫大营侯思止的签押房,将黄绫交给他,“看看”
侯思止先行了礼,才接过展开,略过前面的骈四俪六,直接来到核心部分,“调左卫将军侯思止为右玉钤卫将军,暂摄大将军事务,重整军务”
“多谢大将军栽培”侯思止单膝跪地,表达感激之情,这大概就是权策的应对方法,他受了太平公主的提携,算是太平公主府的人,但定王武攸暨也是太平公主府的主子,他出面调动侯思止,名正言顺。
“罢了,起来吧,本王也未曾帮你什么,都是大郎的首尾,你心里有数就好”武攸暨也不居功,“右玉钤卫的情形,相信你也晓得一些,该如何施为,还须好生与大郎商议”
“是,大将军,末将在左卫,一直蒙大将军看顾,此番人虽走,心却未变,大将军若有差遣,请尽管吩咐”侯思止赶忙顺着这个机会改换一下门庭,他实在是怕了太平公主了。
“太平殿下那边,你无须忧虑,我自去与她交代”武攸暨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至于差遣,怕是用不着了,你做些准备,便自去吧”
武攸暨三言两语说完,便起身离去。
侯思止初还有些不解,到了黄昏时候,他便晓得了,武攸暨的左卫大将军官职被罢免,改为正三品特进闲职,新任左卫大将军由突厥贵族阿史那元忠担任。
义阳公主府,权策外出访客回来,在未名小院儿门口,看到双鲤正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
见到权策回来,双鲤一溜小跑儿迎上来,上蹿下跳,“怎样?怎样?我写的像不像?”
权策莞尔,这没心机的小丫头,出门还不得给人卖掉,摇了摇她的双丫髻,“你写了甚?我怎么未曾见到?”
双鲤眼睛眨了眨,挠了挠微微红润的脸颊,捂住了嘴巴,“对哦,双鲤什么都没写过”
权策呵呵而笑,揽着她的小肩膀一同回了院子,换了衣服,去了书房。
绝地已然等在里头,见他进来,立刻回禀,“主人,此次行动,沙吒术那边的地痞死了三个,权忠手下的人手死了六个,行动圆满达成,只是事先安排好,胁迫来子家的仆役揣那封信进监狱,结果他临阵嚼舌自尽,临时选了个在来子家附近厮混的地痞代替,未能竟全功”
权策点点头,许是这种消息听得多了,他也渐渐麻木了,“来子与无字碑是同行,拿捏他的把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人事已尽,后面的,就看天命吧”
“是,主人”绝地躬身告退,“占星托我向主人求个恩典,他在无字碑已经甚久无大用,现下也带了个徒弟出来,想要前往边疆,军前效力”
权策揉了揉眉心,这占星是个刺儿头,颇为不安分,出去也好,“我会书信一封给郑重,既是去了边疆,也别想着太清闲,在洛阳寻摸一些突厥人带去,敌情探查,正经也是一门学问,别只想着跟以往跑江湖一样,杀了人就跑”
“是,属下代占星谢过主人”绝地露出些欢喜之色,真心为占星高兴,他的本事最大,但是用得上的时候最少,到边疆去对付突厥,那是正得其所。
等绝地离开,权策盘算了近期的消息,武攸暨罢去左卫大将军,他能理解,毕竟他兄长武攸宁是北衙的左羽林卫大将军,若是仍让他担任左卫大将军,两兄弟在南北两衙当军头,不合规矩,即便都是武家自己人,也架不住帝王心术。
他今日去拜访的,是凤阁侍郎李昭德,大理寺少卿韦贯之眼看着要夺职问罪,他打算为宋谋划这个位子,他关注的不仅是眼前的案子,有狄仁杰查探,又有自己搅和,结果总不会偏出去太远。
他着眼在远处,趁着这个机会,多几个亲近一些,又有操守的人站住法司的职位,总归是有好处的,天可怜见,在武后朝,法司的冷板凳职位,竟然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李昭德与权策也有一段恩怨在,待他不冷不热,权策隐晦点出宋和大理寺少卿,李昭德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来意,但他没有回应,不置可否,只说他对宋有所了解,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等着权策开价。
权策不得已,提出对筑城有些见解,不仅能使城墙坚固,还可大幅缩短筑城时间。
李昭德总管神都外城营建,时时担忧工程进度和质量,正在疲于奔命,这个说头可正好挠在了他的痒处,注目权策良久,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李昭德是个急性子,翌日朝会,一纸奏本弹劾韦贯之,声言其人百无一用,懈怠公事,不宜再任法司,保举宋接任其位。
正在查案的狄仁杰表示强力支持,愤愤然,用词极尽刻薄,“臣曾问起韦少卿,大理寺刑讯记录,几名犯官饮食安排,值守护卫何以轻纵外人进入监牢,以上种种,其人一无所知,问及法度规程,更是无言以对,实有辱法司威望,大大耽搁臣办案进度,臣以为,其人非但不宜再任法司,甚至不宜为官,令其人去国子监学业,怕都太过抬举”
“罢了,便依李相所言”武后对韦贯之有印象,有意全了韦团儿的颜面,“韦贯之贬官一级,到冬官衙门为营缮郎中”
李昭德眉心顿时皱起,不晓得陛下这个安排有没有敲打的意思,他主持外城修筑,冬官衙门营缮司的协助甚是吃重,将韦贯之弄过来,他怕是要伤些脑筋。
武后又对狄仁杰吩咐道,“狄卿,查案之事,还宜从速办理,莫要迁延过久”
“臣遵旨”狄仁杰办案是专业的,心中已然有底,但口风丝毫不露,真相是真相,妥协还须妥协,了断了各方残念,才好上奏,免遭无谓攻讦。
武后扯扯嘴角,看着御座下列座的朝臣,数十丈大殿,似乎绵延到天的尽头,知人知面,却不知肺腑,可信可靠之人,竟有几人?
论亲,武承嗣、武三思欺上瞒下,党同伐异,论近,来俊臣连认罪书都敢伪造。
朝会散去,武后在宫中漫步,心头憋闷之意甚浓,韦团儿迎上来,一头磕在地上,呜呜低泣,“陛下,奴婢的兄长不上进,给您丢脸了,奴婢该死”
武后露出笑意,这种真性情的话,她喜欢听,亲自伸手将韦团儿扶了起来,看着她额头上的大片红印子,“团儿,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当官儿的,历练历练,总有得用的一天”
“谢陛下恩典”韦团儿又要往地上磕头,武后拦住了她,侧头望向高高的宫墙,“团儿,朕有几十年没到过民间了,现在是什么样呢?他们对朕,对大周,又怎么想?”
韦团儿连声道,“陛下英明天纵,庇佑黎民,自是万家生佛”
武后幽幽一笑,“团儿,你说了不算,要走出去,看看才知道”
在她身后,上官婉儿脸上掠过一丝惊愕,谢瑶环的诧异一闪而逝,眼睛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