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宫廷朝中,名利浮华,权势迷人之地,尤甚。
武后身边的亲信女官、梅花内卫统领徐慧,在暗中为安国相王李旦选妃之事,渐渐在朝野之中传开。
于是,徐慧不期然成了香饽饽。
武后的心意愈发明显,李旦的独子地位让他所向无敌,储君位子上的太孙李重俊,越来越像是个吸引火力的箭靶子,他的存在,为李旦的起势和壮大提供了个缓冲,等到他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了,李旦再拨乱反正,趁势上位,再顺滑不过。
以往,有权相爷在前头挡着,他的态度暧昧不明,李旦的上升曲线,也不那么保险,现在,李旦用黏糊糊的柔情攻势,争取到了太平公主的宽恕,送给渭水郡主权徽的大礼,权相爷也收下了,眼见已经没了障碍。
长安、神都两京的公卿勋戚,对于选妃之事最为上心。
有的是家中、族中有妙龄女子的,想着博一个富贵前程。
也有的是与皇族沾亲带故的,帮忙操心奔波,拿着生辰八字,带着道士和尚,四处相看人家,想着赚一个充盈后宫的裙带功劳。
还有的人呢,就下作一些,阴区区的,想要打探徐慧的选妃进展,盼望着她透个口风,他们好提前去巴结,做足前戏功夫,日后也好有个枕头风照应。
徐慧不胜其烦,要办差,就不能不出宫,出宫吧,又不好一股脑儿得罪这许多勋戚人家。
她念起自己不再是独行侠,而是有派系可倚仗的,便通过武崇行身边的长眉罗汉,向权策求助,结果……
回来传话的宫女满面尴尬,有些局促,不知如何措辞。
徐慧心下了然,定是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勉强一笑,脸颊微红,她也是一时烦躁,才传话给武崇行,这等迎来送往的末节小事,权相爷懒得搭理也属正常,只是心头到底有些不舒服。
“徐娘子,济阳王命奴婢原样转达权相爷原话……呃”那宫女吞吞吐吐,有些难为情。
徐慧呵呵轻笑,拿起面前的青瓷茶盏,送到红唇边,漫不经心地道,“权相爷怎生说的,你就转达便好,不必顾虑,我不会怪到你头上”
“权相爷说……说,让徐慧接住本相的白眼”宫女前头磕磕巴巴,说到权策的话,意外的流畅,还有丝丝笑意在里头。
在他们这些人眼中,权相爷几乎是生杀予夺的神仙人物,竟也有这般谐趣玩笑的一面。
“噗嗤……”徐慧一口茶水喷将出来,连声干咳,脸颊为之涨红。
“好的不学,偏学人嚼舌根子”嗔了那宫女一眼,徐慧摆手让她下去。
心情莫名地愉悦了许多,结果并无二致,权策仍是没有搭理她的意思,但他给了回复,一个很随意,但也很亲近的回复,足以让她心花怒放。
开心了一会儿,手托香腮,转着眼珠子琢磨眼前的麻烦,片刻后,眼睛亮了起来。
“哼哼,你们都来缠磨,我就让你们缠磨个够”
翌日,徐慧将堆积在桌案蒙灰的邀约和请柬都翻了出来,反客为主,又将请柬撒了回去,在芙蓉园设宴款待。
“……深蒙贤达勋戚关顾,遂得职司差遣进益,又荷盛情,幸何如之,徐慧行走殿陛之间,渺然奴婢之属,君子有所呼,敢无以应乎……”
“略备酒宴,以尽往来礼数,晨昏洗耳,恭聆进退指教……”
徐慧这一竿子,捅了蝇营狗苟的马蜂窝,本就是暗地里八仙过海的勾当,骤然摆在明面上,还让一堆各怀鬼蜮心思的趋炎附势之徒当面表演,除了面皮厚到一定境界的,自是无人敢来赴宴。
芙蓉园之宴,来的人并不多,但是家族人头凑得很齐,大多都是些年轻人做代表,吃喝玩乐一遭,表达个友善的姿态,尽管徐慧的操作有些打脸,他们仍旧不愿意因此开罪了徐慧。
这一场宴席,让武后暗中为李旦选妃的谋划落到了空处。
她索性公开下令,让宰相权策、狄仁杰,与李唐宗室中地位最高、血脉最近的豫王李素节,年资最高的朗陵郡王李祚,会同宫中女官徐慧,一同体察闺誉,访问家声,寻访名媛淑女,可为亲王正妃者,具折上奏。
内侍省、宗正寺、太常寺等有司听从调遣。
旨意一下,东西两都几家欢喜几家愁。
长安的兴庆宫,犹如冰封。
李重俊阴沉着脸,双目无意识地看着桌案上摆着的瓜果,眼睛血红一片,仿佛与它们有深仇大恨,“你就算是养蛊,也要给我个厮杀的机会吧,用时推在台前,不用时弃如敝屣,真当我是夜壶?”
“好,你尽管让李旦风光,我会证明,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他不如我”
李重俊压抑着嗓子,闷声嘶吼,像是一头垂死的困兽。
他的眼前不停变换着闪动念头,焰火军中的毒刺副将赵社,安国相王府唯一的继承人中山王李隆业,还有给李旦撑腰杆儿的北部军统领赵祥。
如果他的凶残念头能够化作毒箭,那么这几个人,都已经万箭穿心了。
“陶陂,你说,我若是让武延基设法处死赵社,他会同意么?”
李重俊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做出了个理性许多的抉择,李隆业和赵祥,牵涉极大,一碰就是撕破脸,不死不休,相比之下,干掉赵社,风险要小上许多。
陶陂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偷眼看了他一眼,“殿下,末将斗胆,以为除掉赵社,并非最稳妥办法……”
李重俊眉头皱成川字,眸光凌厉,“哦?陶将军有何高见?莫非,李旦能欺上门来,我还不能还以颜色?”
陶陂听出李重俊话中的不耐,深知李重俊刚愎多疑的性情,他赶忙表明立场,“殿下,给李旦一个教训,末将一万个赞成……”
“只是,不必用极端方式,陛下为安国相王选妃,固然有偏袒扶持之意,但对安国相王而言,未必都是好处”
“至少,中山王李隆业,怕是并不乐见此事得成……”
李隆业眼睛亮了亮,嘴角翘了起来,冷冷一笑。
“传信给阎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