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朝静踏步进入冬官衙门,世间从此不同。
武崇敏等的最后时机到了。
一箭西来,边朝静才从张柬之书房里出来,又被巨大的力道射了回去。
羽箭洞穿了边朝静肥胖的身躯,也射穿了他怀中抱着的政事堂咨问函,喷涌而出的鲜血,将这一纸咨问函浸透成鲜红的颜色,做了他的催命符。
因为他的存在,狄仁杰下达了这条指令,大概也会因为他的死去,这条指令,不会再真正落地实行。
一人一令,被一支羽箭穿成一串,相生相克。
“边监令”张柬之沉声一喝,疾步上前,口中连声唤人,“来人,保护本官,有刺客行凶”
左右签押房的属官,衙门里值守的官差,闻声蜂拥而至,抽刀拔剑,里三层外三层将他拱卫起来,乱糟糟询问,“大司空,刺客在何处?”
有一些激进的,还冲进了张柬之的签押房内堂,四处乱窜,不像是保护,反倒像是抄家。
张柬之大怒,高声呵斥,“放肆,尔等听本官号令,休得造次……”
“你们,到门前防卫,严加提防”
“你们几个,到府衙外对街搜寻,有携带弓弩器具的,一律抓捕”
“还有你们,将边监令的尸身抬出去,速去洛阳府、秋官衙门通传,让他们速派捕快,查探命案”
张柬之条理分明,中气十足,一通分派,将局面稳定下来。
众多属官官差依照命令,相继冲出办差。
“杀人啦,杀人啦”衙署两侧的值房里,突地又有大群人从各处冲出,口中惊声大叫,让张柬之才压制下来的躁动气氛,故态复萌,冬官衙门的众人惊惧之下,里外狼奔豕突,乱跑乱窜。
“怎么了?谁死了?”
冬官衙门本堂郎中是张柬之的心腹,冲出去揪住一个绿袍官,厉声追问。
“郎中,死的是东宫来的人,来商洽劳役的,还没说上两句话,有个人在他身后走过,他往前扑倒,后心上插着一把匕首,吓人得紧……”
那绿袍官惊魂未定,挣扎开去,失心疯了一般向着衙门口奔去,显然是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偌大的冬官衙门官署,人来人往,像是一锅鼎沸的粥。
这时候,若是有人静心一看,就会发现,虽说不停得有人朝外头跑出去,但在衙署中来来回回乱窜的人,滚滚如潮,却始终不见减少,甚至反而比冬官衙门的官员官差人数还要多出许多。
“大司空,此地凶险,行凶的恶人尚未抓住,属下安排人手,护着您回府,以保万全”本堂郎中纠集了一些官差,回到张柬之身边,警惕地四处扫视,确认四周没有生人,提议先行离开。
张柬之冷哼一声,拂袖进门,回到签押房。
“哼哼,自古以来,只听过贼子畏惧官兵的,还未听说过官府畏惧贼匪的,本官堂堂正正,坐镇朝廷正衙,要是怕了那贼子,反倒逃避了出去,将官府让给他们肆虐,那才是朝廷之耻,本官之耻”
“是,大司空”本堂郎中不敢多言,但也不敢放松警惕,亲自在外头守着。
“唰”一泓明亮的秋水在空中掠过,落在张柬之的脖颈上,幽幽冰凉。
下颌的几茎胡须纷纷扬扬落地,这把剑显然不是凡品,锋利无匹,吹毛立断。
张柬之没有动弹,抬起了头,阖上了双目,这是一副引颈就戮的架势。
他早已预料到,自己不会有善终,夺命一刻,突兀而来,他很快便接受了。
“你不问,我是哪家的人?就甘心做个糊涂鬼?”刺客却开口了,声音颇为沉稳。
张柬之斜眼看了看他,这人穿着一身冬官衙门的官差服饰,显然是方才趁乱潜入进来,又躲藏着,没有出去,就等着他回来送死。
张柬之从容答道,“本官不糊涂,边朝静死了,东宫的人来,也死了,那么,你不会是相王府和兴庆宫的人,是信阳王要清理门户”
“你猜对了我的身份,却没有猜对真相”那刺客耐心颇佳,认真为他解说,“你可记下,我来自无字碑,但是,我是替相王府的死士,来杀你的”
张柬之蹙了蹙眉头,难以索解,自失的一笑,“总归我要死,总归你是相爷的人,何必讳饰?”
“这不是讳饰,相王府派了死士杀你,完成任务便服毒自尽,我们替他改动了下步骤,让他先死,再替他完成差事”
张柬之莫名起了些谈性,“既是如此,你们何不旁观,为何要沾手?”
“因为,他杀了你就自尽,有一方人马便派不上用场,他们不动弹,我们会很失望”刺客一点都不掩饰。
张柬之呵呵一笑,脑中无比清明,“如此,本官临了临了,倒是为相爷效了一回力,荣幸之至,只是……呃……”
张柬之还待慢条斯理说些什么,那刺客却陡然变了脸,长剑在他喉咙上一抹,鲜血四溅。
那刺客很讲究,架着张柬之的胳膊,将他安放在坐榻边,让他趴伏在桌案上头,勉强算是安详。
“咚……”的一声,张柬之签押房附近响起一声巨响,继而响起几声惨叫。
“你们几个,去看看”
门外的本堂郎中分派了几个人出去,自己仍旧坚守岗位,值守在门前。
“哐当”签押房的门陡然碎裂,木框横飞,将那本堂郎中等人撞飞出去。
一个穿着冬官衙门官差服饰的蒙面壮汉冲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崴了脚,逃窜的速度不快。
“抓刺客,他杀了大司空,抓住他”
冬官衙门这锅粥,再次沸腾。
只不过这次,却是无须本堂郎中等人主持场面,原先乱拱乱窜的人像是睡醒了一样,配合默契,围追堵截,将那刺客和接应的人围困在了垓心。
只是好景不长,外头突地涌进来黑压压大片的苦力,刀光剑影,与包围圈的人厮杀成一团。
“这是,这是……”本堂郎中瞠目结舌,已然看不懂风色,也分不清敌我。
一街之隔,玉鸡坊的宅邸。
夜幕之中,刀兵四起,凶险异常。
徐慧被狼狈逼入茅房当中,插翅难逃。
外头,她的手下人,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却无人来追她,对方似是只想着杀伤人命,对她毫无兴趣。
徐慧渐渐平复下来,面色逐渐羞愤。
这不是阴谋,也不是搏斗,而是有人不满意她不听话,出手打她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