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熹光被林爹击的失魂落魄, 伤心又悲痛,抬眼看到的是比她年长一岁依旧温文儒雅的大哥,再比一下自己鸡飞狗跳总不如意的家庭生活, 回味着林爹说的年少时她的期望。
林熹光没能忍住眼中泪水, 狠狠在大哥这里哭了一场。
林熹光有个好处,回血速度快。不然若换个心窄的, 六来岁受这刺激, 估计得中风厥过去。
接过大哥递来的纸巾, 林熹光狠狠的擦两把泪, 声音喑哑的控诉林爹,“他知道说漂亮话儿!还总说偏心, 最偏心的是大哥才是!还有旭辉, 他是不偏心旭辉,旭辉用得着他带着去县城么,小时候旭辉经常自己去!旭辉还偷家里钱买衣料让大姐给他做新衣服哪!”
最被偏心的大哥林晨阳耐心的听完妹妹絮絮叨的控诉,只说了一句,“熹光,爸明年九了。”
林熹光一愣, 啊?父亲都这把年纪了么?
林晨阳道, “能吵架的日子也不多了。”
别看曾经把爹告上庭,父女俩刚刚还吵了一架,听到大哥这话,林熹光心里竟有些不好受。林熹光轻哼一声,“刚刚骂一堆话, 看他码还能再活个九年。”
林晨阳……
理智上知道这当然不能,不过,父亲精神儿的确上佳。
想到林爹这把年纪, 林熹光的怨气消散不少,当父亲糊涂好了。抱怨一回,因为吵架没吵过林爹,只能跟大哥诉一回苦,待心里舒坦些,告辞回家去了。
林熹光走后,林晨阳不放心,还是个电话给林爹,看看父亲状态怎么样。林爹的声音带了丝狡黠,“熹光走了?”
“刚走。”
“以前说晚照笨,一辈子一个样。现在看来,什么都怕有比啊,有熹光比着,晚照都显着聪明了。”
林晨阳,“爸,您这叫什么话。叫晚照知道,小心她说你。”
“要是晚照知道是你说的。”林爹道,“倘晚照遇着这事,是以前笨笨的时候,她估计是心里憋回气,顶多心里骂,绝不会电话来。年轻时觉着这样的人又笨又傻,现在也得承认,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骨气。”
“晚照有她自己的方式。”林晨阳心说,是现在父亲不给晚照票,晚照也不会电话怎么有别人的没的。晚照是这样的人。别人不给,不要。
林爹笑了笑,林晨阳,“是不是说的有点狠?”
林晨阳道,“爸您这是直抒胸臆吧。”即便林晨阳,也没想到父亲心里熹光有这么巨大的不满。
林爹靠着沙发后背,望向落地窗外有些刺眼的夏日阳光,徐徐道,“世上没有无私的人,父母也是一样,付出希望能看到收获。有些花开得迟,一样能给人带来惊喜。退一步讲,有些花,即便不开,也能当绿植。有些花,忽然间发现,根系有题。”
林爹感叹,“人生何短。”
林晚照估摸着时间,个电话给大哥,林熹光走了没?林晨阳已经跟林爹讲完电话,“走了,叫你大嫂下来吧。”
林晚照是跟大嫂一下去的,见家里没什么事,林晚照,“咱家儿没事儿吧?”林晚照真是服了林熹光,都什么年纪了,还能电话里跟快九的爹吵架。虽然知道儿向来战斗力惊人,林晚照依旧有些担心。
林晨阳说,“没什么事。”
林晚照想了想,有了意,“上回跟小特去商场,给爸买了好几件衣服,都时兴了。明儿个电话,正好给爸送去。”儿天生臭美,一见漂亮衣服,肯什么事都忘了。
林晨阳一笑,“也好。”
林爹这种区别待的事,有意见敢叨叨到林爹跟前儿的,也林熹光。像刘凤女,她只敢跟亲妈嘀咕两句。
刘凤女倒不是不满林爹没送票给她,她知道自己不受林爹待见。用刘凤女跟母亲说的话,“以前姥爷最偏三,连大哥也不怎么入姥爷的眼。小时候这样,妈您不知道姥爷会儿多偏心,有一碗好吃的,只叫三一吃。有一锅,才会叫上们。这一年,大哥好来。跟还样。”
林晚照挥挥手指,示意刘凤女挪挪地儿,别挡了她的光线。
刘凤女转半个圈儿,拉个小沙发凳坐母亲画架一畔。林晚照说,“你管你姥爷干什么,谁还没个喜恶,他早待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待见你,你也别待见他行了呗。”
林爹一向凭心情做事,林晚照以前挺不理解,还挺不满,觉着林爹偏心偏的忒明显。这几年,她倒觉着儿活的痛快。她不要求林爹一碗水端平,相的,她也不要求孩子们都要姥爷亲近尊敬。
觉着没情分的,走远点也没事。
少来往嘛。
不是说亲人得亲亲热热如何如何的,事实上,很多亲人能只有个名,很多亲人能还不如外人。
刘凤女道,“不是说这个,妈。说开幕式的票,小特都有,怎么没齐硕的,这不明显着区别待么?”
“这还用说么,你自己见说的,你姥爷不待见你呗,小硕也跟他太姥爷来往的不多。”
刘凤女不死心,什么开幕式,她看不看无所谓,她在网上看是一样的,她都不一有空看。她也知道这票难得,面向百姓发售的票,每个地方都是有配额的,中奖概率跟买彩票差不多。
刘凤女说,“都是儿女,怎么还两样待遇?”
林晚照端祥着自己的画,“要不你去你姥爷,你小姨前几天刚过,你姥爷给她一解释,至今再没见她露过面儿。”
想到姥爷张有名的刻薄嘴,刘凤女很识时务,“还不知道姥爷会说出什么哪。妈,要不,您替。姥爷儿还有多余的票没?要是有,不白要,花钱跟姥爷买。”
林晚照直接说,“这票都是去年好的。你想自己去,别指望。”
刘凤女听,“妈,您知道姥爷从哪儿弄的票不?开幕式的票难弄了。是不是赵家给弄的?”
“不是。听你姥爷说是他找朋友要的。”
“姥爷有这么能耐的朋友?”刘凤女不议。她不信姥爷有这么好的朋友,但姥爷的确弄了好些票。
林晚照听这话不顺耳,瞥刘凤女一眼,“你姥爷当年是巴黎大学的留学生,怎么了?在家教书没能耐了?不怪他看不上你,看你说的这话!”
林晚照自己也常跟林爹拌嘴,但这跟刘凤女说林爹是两码事。林晚照把手中铅笔往架子上一搁,继续说刘凤女,“你还说你姥爷,你比得上他一半。当初你要听他的不考中专,现在码是大学生!”
“你跟,谁都别背地里瞎唧咕,哪儿能待见你哪啊?你姥爷早说了,读高中考大学比中专大专有出息,跟你爸也都是这意,你俩听过吗?凭这不听话的样儿,也不能待见你俩!”
“妈,不是这意。你不知道,开幕式门票真的很难搞到。”
“难难呗。有了去看现场,没有在家看直播,都一样。”
“直播跟现场,能一样么?”刘凤女反。
“有啥不一样的,春晚不年年都看直播么。”脑袋里灵光一闪,林晚照突然来了个念儿,“也没看过春晚现场,你小舅倒是在电视台,哪天见你小舅他,春晚票怎么卖,要是不贵,也买一场到时看看去。”
刘凤女也过来唧咕一顿,看门票无望回去了,只是回家难免又絮叨一回林爹偏心云云。
反正林爹也听不到。
开幕式天,林晚照觉着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平时也没觉着自己有多爱国,入场安检还有些繁琐,但开场不一样了,能是被气氛带的,她觉着激骄傲了。
林晚照想的多了,她绪纷飞,一会儿想到年轻时的艰难,连玉米饼子都只能勉强裹腹的年代,到后来能吃白面的,觉着日子真是好的不得了,这是享福了。
后来能隔三差五吃上顿肉,跟天天过年还有什么差别呢。
再后来,有了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电话,了个天哪,这简直是人间天堂。
即便胆小如她,懦弱如她,也觉着是梦中都不敢想的日子,以前常听村干部们宣传的共产义该是这样吧!
时,她觉着她的日子是好的,内心应该是满足的。
死过一次才明白,些好,是时代带来的好,她最终没有守住这时代的好。她的内心也并不满足,而是充满小心翼翼的讨好、无知的茫然、献祭式的奉献,以及最终被抛弃的心酸。
耳边响巨大掌声,林晚照也跟着一鼓掌,她左边坐的是小特,右边儿是大嫂。她从未有如此时这般内心安稳又澎湃,她坐的腰杆倍儿直,目光坚,心中竟生一个不议的念:
宁这样活一分钟,也不愿如前世般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