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神针第二天早上如期而至。申不凡正吩咐队员们检查装备,防止遗漏。陌刀都藏在长长的竹筒中,劲弩装在牛皮袋中。每匹马背上都背着两个硕大的竹筐,筐内装着一叠叠茶饼。
白玛拉姆公主换上了短小的男装,头上用头巾包住,把申不凡看的不住地叹息:“面容倒是依稀宛在,只是那凹凸有致的绝妙身材不见了,柔顺的青丝不见了,万种风情就少上了那么几种了。”
马神针眼神何等犀利,一见面就认出了申不凡和公主。
申不凡主动赔不是:“神医,对不住了。实在是吐蕃赞普病情危急,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那天我们去府上打探……”他指着公主小声说,“她哪里是我的媳妇?小子就是修上千年万年的功德,也没有这个福分。她实际身份是吐蕃公主!”
马神针吃了一惊:“你这个人一口的假话,不会又是骗我吧?”
申不凡笑道:“神医,您老人家眼又不花,没瞧见咱们窦大人在她跟前也是毕恭毕敬的?”
这话倒是不假,马神针早就发现了,看来此话不假。不过他对申不凡把自己拉进这趟浑水还是很怨恨的,哼了一声:“申队长,你很照顾我老头子,我感激不尽!”
申不凡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劲,说道:“神医,您老人家医者仁心,以天下苍生为重。您老人家要是马到功成,那就是大唐和吐蕃两国的幸事!”
马神针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马队离开驿馆,一路响起清脆的马铃声,茶饼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中。
公主在骑着马和申不凡并行,问道:“这些竹筐没有封闭好,茶饼一路飘香,到了吐蕃,香味不会没有了?”
申不凡想不出所以然来,信口说道:“大家都这样敞放着,也是一种显摆。等到了吐蕃,立刻就优劣分明了。质量好的茶饼,肯定芳香最持久。”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过来:“年轻人,不懂就不要装懂。”
申不凡反应极快,知道自己必定是说漏了嘴。马神针心怀不满,说话就不会给面子,老头子这是存心让他难堪。申不凡回过头来,笑着说:“神医,不瞒您说,这里面有什么奥妙,小子确是不怎么清楚,还请神医指点。”
申不凡低调的态度让马神针无法拒绝,他不想在公主面前表现自己为老不尊。他缓缓说道道:“茶叶在我中原,算不上什么稀罕之物。只是把茶叶蒸杀或炒干后,挤压成饼。这茶饼到了甘凉、吐蕃、泥婆罗(尼泊尔)等地,就成了了不起的尊贵物品,身价会翻涨数十倍。用竹筐运送茶饼,却不封严实,这才是其中的妙处,茶饼正要借助马背上的长途跋涉,才能完成最后一道发酵工艺,使茶叶滋味更加醇厚甘甜。”
公主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一场危机被申不凡巧妙化解,反而使他在公主面前留下了谦虚有礼的印象。想让我在公主跟前出丑,跟我斗,老头子,你老了点!
那个叶随风在队伍中显得极不合群,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申不凡有心想试探他的口风,问一问金护胸相关的事情。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叶随风就立刻警觉起来,不痛不痒的随口敷衍申不凡几句,谈话无法深入。
申不凡决定换一个方式。
长话短说,队伍出了长安,经过几个县城之后,再进入大家视线中的,都是茫茫无际的沙漠。偶有一阵风吹过,便扬起漫天黄沙。几步之外,人与物难以看清。申不凡道:“这大漠上的风沙真是可恶之极。”叶随风笑道:“你看到的这些小风沙算得了什么?这沙漠上风暴发起飚来,那真是移山换地,鬼神俱惊,能够吞噬一切。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对它无可奈何。”申不凡望了望身边的公主,暗想:“这么狂暴肆虐的风沙,公主娇嫩的肌肤,能不能禁受得住?”
每到一处城镇,叶随风就向申不凡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申不凡在心里暗暗记住,路上经历了:广武县、昌松县、姑臧县、删丹、甘州、肃州、瓜州。叶随风对于路途极是熟稔,越到后来,他的神色越是兴奋。申不凡道:“叶兄,你对这条路怎么如此熟悉?”叶随风道:“如果我是从这里走出去的,那这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申不凡吃了一惊:“你出生在这里么?”叶随风道:“快要到了。”
申不凡道:“叶兄,和你认识这么久,你是哪里人都不清楚。”
“你想知道?”
“你如果愿意说,我当然感兴趣。”
叶随风脸上现出很落寞的表情,缓缓地说道:“多年以前,一群画工受朝廷派遣,万里迢迢地从长安来到了沙州(今甘肃敦煌)。他们的工作就是在一个叫莫高窟的地方,雕佛像,绘壁画。那些佛像和壁画永远刻不完,永远画不完。许多年过去了,沙州沦为了吐蕃的国土。那些画工们再也不能回到故国。后来,他们在这里安了家。他们住的村子,叫做‘瞎子村’。”
申不凡问道:“为何叫‘瞎子村’?村里人都是瞎子?”
“长年累月的在阴暗的洞窟里工作,画工们到后来都会得眼疾,甚至会因此而失明。村子里的人,眼睛大多不灵光,所以被叫做‘瞎子村’。我的父亲母亲,就是两名莫高窟的画工。在我十一岁那年,莫高窟一处石窟塌方,我的父亲母亲给埋在了下面。自此以后,我就成了‘瞎子村’中的孤儿。”
“你后来怎么离开村子了?”
叶随风道:“每天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沙丘,我觉得自己就像一粒沙子那样渺小,生活熬不到头。于是有一天,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就在那时,我立下了一个志愿,不学父辈们一样,在大漠中终老,最后做一个瞎子。我要去看看大漠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一样的荒凉寂寞。没有什么能阻挡我的志向,我后来终于孤身走出了‘瞎子村’,走出了大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