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吴放歌掌握了水暖仓库的各项权力,但是他牢牢地记住了一点,那就是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些权力,是因为背后有于副处长,这些权力事实上都是于副处长交给他的,既然能交给他,自然也能剥夺掉,所以张扬一定要有个分寸,所以所有的事项,他都准备了最充分详实的书面汇报,他原本就很擅长机关公文写作,所以每份报告都条理清晰,数据明确,以至于于副处长甚至开玩笑地说:“看不出你还有这手啊,干脆再留下干一年算啦。”不但这么说,还把吴放歌的报告材料作为范文,让后勤处所有的管理员参照学习,一时间整个后勤处的工作面貌又有了一个新的飞跃,以至于到最后,这种新颖、简洁明了的公文写作方式影响到了整个疗养院。
真是几人欢乐几人愁,吴放歌把图书室和水暖仓库都管理的井井有条,原来的水暖仓库管理员齐天却落入了人生的低谷。
于副处长虽然拿到了吴放歌详细的调查报告,谈话的时候却不和齐天明说,而是像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的从他那儿把话挤出来。这是最折磨人的,让你感觉到绝望,而又无可奈何,无计可施,这也难怪在谈话后齐天一个大小伙子会哭的震天响。虽然仓库的漏洞不全是他一个人捅出来的,但是却要他来填,谁让逮着的就是他呢?对于一个拿津贴费的士兵来说,那个漏洞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任凭他东挪西借,倾尽积蓄也还差一大截。于副处长也够狠,大笔一挥,齐天每月的津贴费就被扣了个精光,日常需要的牙膏洗衣粉等物都要靠拿着后勤处的字条去军人服务社领,这还不算,一个严重警告处分以飞快的速度落到了他的脑袋上,有这么一个东西压着,想要留队超期服役可就难了。
齐天今年服役已经是第三年,他来自一个城市的近郊,虽然离城市很近,却还没有脱掉‘农皮’,因此今年是否能留队,可谓是他人生的而一个转折点,留下了,就意味着离转成志愿兵的目标又近了一步,要是退伍就意味着三年之功毁于一旦。为了能留队,他还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只是入错了门,呼啦一下子,后勤处原来的领导转业的转业,调离的调离,却来了于副处长这么一个霉星。他觉的自己很冤枉,历届党仓库保管员的,谁没点事儿啊,干嘛非抓着我不放?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冤枉,越冤枉越觉得胸中有一股怨恨,可是对于于副处长他是敢怒不敢言,但对于吴放歌……他觉得还是惹得起的。
要报复一个人其实也很容易,那就是首先要观察你恨的那个人,细细的观察,最终找到他的岔子,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一首军歌。
当兵的都会唱一首歌,名字叫《说打就打》
说打就打
说干就干
练一练 手中枪
刺刀手榴弹
……
齐天说到做到,马上就‘说干就干’了,只是没用刺刀和手榴弹。他现在手上没钱,就找了以前一个还有空白处的旧小本子,没事儿就暗地里盯着吴放歌,恨不得一言一行都记下来,可不记还好,这一记,反而差点把自己给崩溃,吴放歌的工作简直无懈可击,超乎完美,就是有点漏洞也是那种无伤大雅的。最要命的是以前两个小兄弟现在见风使舵,成了吴放歌的跟屁虫,见着自己都是爱理不理的,实在让人气恼啊。
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既然在工作上找不出什么疏漏,那就从其他地方下手吧。齐天又想到了一招略微落伍但仍然好用的招数:‘男女关系,生活作风’
这一招数在一二十年后会让人觉得可笑,因为在情人满天飞,二奶遍地走的一二十年后,所谓的些许‘生活作风’问题,就像是一个笑话。但是这一招在此时此地还是有一定的杀伤力的,并且有关吴放歌的风流传闻并不稀奇。卫艳牺牲前是在野战医院工作的,吴放歌也两度进入野战医院,一次是卫艳牺牲的时候,另一次是自己受伤的时候,所以他和卫艳那点事野战医院的人都知道,倒也不是别人有意乱传,只是疗养院有很多护士都是从野战医院回来的,而且都是女人,有女人的地方自然有八卦,虽然有些女人在传递某些八卦的时候本身并无恶意,但是却又不可避免地给当事人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困扰。
齐天也听到了一些这种传闻,于是就认真起来,觉得可以从这一点下手,搞倒、至少搞臭吴放歌。
“哼,整我?我让你也不好过!”这是齐天的心声。
与此同时吴放歌却大意了。他对于齐天的怨恨和报复程度估计不足,甚至还对齐天最近的遭遇而感到同情,这是他的天性使然,也是他这一世的亏还没吃够的过。既然他没料到齐天的报复会来的这么快,所以也就没有防备,还像以往一样过着日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水暖仓库的工作逐渐步入了正轨,而图书室还是一如既往的兴旺。吴放歌把整理仓库搜集出来的报废材料等级造册后,和附近的废品收购店联系了一下,哪些论斤撑,哪些论个儿算,一顿价格讲下来,那个老板的秃头上就出了汗,结果所有的废旧材料一共卖了一千四百多元,而那时吴放歌的津贴费每月也才52块而已。
吴放歌拿着材料目录和账册去找于副处长签字,并且把钱也顺便交了。于副处长感到有些意外,仓库的那堆废品他也看过的,却没想到能变换成这么多的钱。
“难怪他们会弄出这么大的漏洞来!”于副处长感慨地说着,又对吴放歌说:“你再做个小账,搞个补助费什么的名目,领三百块钱回去,怎么处理你做主就好了,以你为主啊。”
吴放歌于是就领了三百块钱回来,这相当于他半年的津贴费了。不过按于副处长的说法,这钱并不全是他的,虽然于副处长说了‘以你为主’却怎么也得让其他人也见点阳光才行。所以他一回仓库,就招集四个部下过来(仓库两个,图书室两个)以补助的名义每人发了30块钱,当然是有表有册有签字,结果皆大欢喜,大家都感到意外。图书室的那两个部下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帮了几次忙就分到了30块钱,很高兴;而仓库那两个也觉得自己确实跟对了人,不但从一场劫难里脱身出来,额外的油水也有一些,更加高兴。所以说,意外之财,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让人兴奋,让人感谢,但是如果他认为那是自己应得的,就算你一下给发个十万八万的,他对你也没有半分的感恩之情。
这还不算完,吴放歌又搭车进城,买了几十块钱的排骨、豆腐和蔬菜等物,回到疗养院,又借了些家伙,然后将就水暖仓库里找出来的锅灶等物,做了两三锅烧菜和炖菜,开饭的时候让自己的四个部下抬了,热腾腾的到警通连给来出过公差的兵加菜(当然了,这事提前和于副处长和连队首长打过招呼的),虽然在疗养院当兵,纪律虽然松懈,伙食却清淡的很,这下又搏了一个好人缘儿。
不过吴放歌毕竟不是完人,也有他没照顾到的。
给警通连加了菜后,还剩下一些头头尾尾的,却也足够五六个人吃,仓库的那两个部下又刻意讨好,还留下了一些好肉。中午警通连连长留大家在连里把饭吃了。吴放歌一见还剩下这么多菜,晚上就让部下去伙食团打了饭回来,用一个电炉把菜无论好歹的烩成一锅,把图书室的兵也叫来,五个人围成一圈,吃的热热乎乎高高兴兴的。
没吃几口呢,就听见门口有人大声说:“嘿,你们几个小子会享受啊,我闻着香味就来了。”
大家回头一看,赶紧站起来了,原来是于副处长,端了一个饭盒子,里面放着伙食团打来的饭菜大步走了进来。
于副处长虽然这几把火把大家烧的哇哇叫,却是一只笑面虎,平素对人很客气,他把手往下压着说:“大家坐坐坐,吃饭还讲究这么多干嘛?我就是闻见香味儿了,过来凑一嘴……放歌,你们没意见吧。”
谁能说有意见啊,有兵赶紧给他加了一张凳子。
不过说起吃饭,还是搭伙饭最香,大家把伙房打来的饭全吃光了,一过烩菜也只剩下了汤,还觉得没吃饱。于是吴放歌又拿了两把挂面出来,下了一把半,大家吃了,才算饱了。
“吃的太多啦。”于副处长吃的满面红光,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说:“好久没吃这么舒服啦。”说着话有兵就把他的饭盒子接过去合着其他人的碗筷锅瓢一起洗了。于副处长又说:“吃饱了该走了,放歌,以后再接再厉啊。”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工作还是伙食。
吴放歌和没收拾碗筷的兵从后面送出来,于副处长亲热地搂着吴放歌的肩膀,让其他几个兵羡慕不已——要是我也混上这种关系,肯定有好日子过。
刚要出门,于副处长就险些和一个正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原来是周大姐。于副处长平素总喜欢开开她的玩笑,吃吃豆腐啥的,今天心情又好,免不得又调笑一番,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吴放歌正要再送几步,却被周大姐拽住说:“图书室找不到你,你却在这里开小灶。”
吴放歌见走不脱了,就示意其他几个兵去送于副处长,那几个兵正巴不得多和于副处长亲近亲近呢,于是忙不迭地跟了出去。这下暂时就只剩下了周大姐和他两个。吴放歌于是问道:“周大姐,你要借书吗?”
周大姐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不借书,我借人!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