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恪看向远处那道大门, 台阶和门扉上带着水痕,看样子是刚刚擦洗过。大理寺同僚注意顾明恪的视线,跟着看过去,脸色微变, 低低抱怨道:“圣人真是纵女无度, 平时他宠着女挥霍钱财, 嚣张行事,我们说么了, 没想连朝政也由着她们胡闹。国家大事是女眷能插手的吗?天后议政罢了, 盛元公主对朝廷一窍通, 理该安心备嫁,入朝做么?圣人也真是,专门给女立了一个机构让她胡闹,有模有样封她为三品指挥使。三品官何其神圣, 现在竟沦为一个小娘子的玩物, 简直世风下,国国。”
顾明恪听这些话,静静道:“二圣临朝,月同辉, 这些话, 你最好要再说了。朝中官员虽然全是男子,但法典上也没说女子可入仕。等过些时,她做出来, 再嘲讽她迟。”
大理寺同僚可议地看向顾明恪:“顾寺丞, 你这是做么?圣人耳根软,由着女胡闹,你也耳根软?盛元公主立了一个所谓的镇妖司, 处处比照大理寺,隐有针锋意。你身为大理寺官丞,明法科一的正统举子,应该对盛元公主深恶痛绝是吗?你替她说么话!”
“公道话而已。”顾明恪说,“食君禄,忠君事,圣人既然这样做,自有他的考量。此事勿要再谈,圣人等在宫里,先去面圣吧。”
大理寺同僚知道这是在宫里,虽然忿,但也只能情愿闭了嘴。天后耳目十分多,他满女子参政这些话若是传天后耳朵里,恐怕落好。大理寺同僚为了自己前程着想,默默忍了。
大理寺在皇城东,离东宫很近,但是离上朝的地方却有些距离。因为方的插曲,顾明恪和同僚一路无话,静静向同明殿。
顾明恪目光扫过端正肃穆的宫城,这么多年过去,宫廷建筑形制改变了很多,顾明恪看着有些习惯,也有些感慨。
原来,夔国是灭亡了。当初一统天下、千世万世为皇的誓言犹在耳边,可是人间的兴衰,并为秦家而特殊。
秦氏已湮灭在历史长河里,如今的天下主,是李唐。
顾明恪今出门时看镇妖司,并是对女子涉政满,而是正巧想起来一件事。焦尾无意中嘟囔,说最近有人打听顾明恪过去的事。焦尾说者无心,顾明恪却记住了。
顾明恪顺着焦尾的记忆查了查,发现是李朝歌的人。顾明恪对这个结果毫意外,他早知道,会是她。
他的身份,大概快要暴露了。
顾明恪没关注过女鬼和裴楚月的事,但是他能感应,有人看过顾明恪的命格,再结合裴楚月和人结冥婚,裴楚月又对原本的顾明恪有好感,重重因素叠加起来,难猜出,裴楚月的冥婚对象是顾明恪。
冥婚是阴间的仪式,和阳间有许多同,但大概流程差多。要结冥婚,需要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在婚上敬告上天,然后祭拜天地、父母、夫妻,三拜礼算真正结契。裴家并没有发现婚,女鬼被送往寺院,也没有婚的影子,那只能被李朝歌拿了。
顾明恪想捉鬼二天,李朝歌突然大清早来找他,盯着他的脸颊和脖颈若有所,种种异样,愈发印证婚在她手上无疑。
冥婚至少要有一个死人,原本的顾明恪已去轮回,确实死了,他是顾明恪这件事随暴露。
看裴家对他的态度,目前这件事只有李朝歌知道,裴老夫人等人并知晓冥婚的另一个人是谁。证据在李朝歌手里,看样子,她已猜八、九离十。
他对此倒并担心,他是真正的顾明恪又如何,世人以为他是,够了。仙家的神通远非李朝歌能触及,萧陵用须臾镜给这一世的人更改过记忆,算李朝歌怀疑,也无从求证。
再说顾明恪并需要在人间过一辈子,暂时忍两年,等掩护贪狼完渡劫后,他可以回归天庭。无论李朝歌怀怀疑,对顾明恪而言,都没有妨碍。
顾明恪只是很唏嘘。他没有想,他竟然在这种地方暴露身份。是扮演失误,也是突发危险,而是一个小女孩的私情。
委实离谱。
镇妖司内,李朝歌刚刚打发千鹤,宫城内侍来了。李朝歌听皇帝宣召,二话说站起身,一边往外一边问:“圣人为么突然召人?”
“奴婢知,似乎是外州的事情。”
李朝歌应了一声,又问:“圣人都召集了谁?”
“除了公主,有大理寺和刑部。”
李朝歌若有所,刑部和大理寺也去了,看来是凶案。哪个州出了事情,竟然连京城都惊动了?
李朝歌想着,随口说:“我明了。我自己去好,你去通知大理寺他们吧。”
“大理寺众卿相已去了,奴婢刚从大理寺出来。”
李朝歌眉梢一挑,眯着眼睛扫了内侍一眼:“一样的圣旨,你先通知大理寺,最后来通知我?”
内侍愣了下,没想李朝歌竟然揪住这种地方较真。内侍梗住,试图补救:“公主息怒,奴婢怕怠慢了公主,专程来给公主引路……”
李朝歌想听他废话,她沉着脸,大步出镇妖司。李朝歌站在甬道上张望,前方已看见人影了,李朝歌二话说掀起衣摆,快步往前赶。
内侍追在后面,住呼喊,都被李朝歌抛在耳后。李朝歌追了一路,险险在同明殿前,看了顾明恪的背影。
顾明恪正要上台阶,隐约听背后有人喊他:“顾寺丞。”
顾明恪回头,发现李朝歌快步从后方追上来,蹭蹭蹭超过了他,抢在他前面进殿。
大理寺几人一起无语。同僚悄悄拉顾明恪的衣袖,问:“盛元公主在做么?”
“知道。”顾明恪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提着衣摆,拾阶而上,“兴许是幼稚吧。”
李朝歌气势汹汹冲进殿门,里面的声音顿了一下,众人回头,皇帝瞧见她,惊讶问:“朝歌?你这是做么,怎么急急忙忙的?”
李朝歌面改色,说:“臣想尽快为圣人分忧,按捺住心急,先跑来了。”
顾明恪进门,正好听这句话。他极轻地笑了一声,抬手给皇帝、宰相们行礼:“参见圣人,参见尚、寺卿。”
刑部尚、大理寺卿等大人物已在了,看样子和皇帝商谈了有一会。他们差多商讨出解决方案后,让人去叫小辈过来。刑部尚和大理寺卿堂堂三品大员,总可能亲自去查案,势必是他们把控大局,然后让下面人跑腿。
李朝歌也给皇帝、刑部尚等人行礼,在皇帝面前,这些卿相都好脾气的很,和颜悦色地让他们起身。李朝歌和顾明恪站好,皇帝身边的台案后有一人起身,拜道:“顾寺丞,盛元公主。”
李朝歌当自己看见,是顾明恪进退有度地回礼:“裴左拾遗。”
裴纪安于本月初入仕,释褐左拾遗。左拾遗从八品上,品级非常小,但却是读人抢破头都羡慕来的美差。无他,左拾遗虽然官小,但是清贵、雅致,跟随在天子侧供奉讽谏,廷议封事。官场道理自古相通,距离天子越近的位置越要紧,左拾遗既有清名又有好处,几乎是提拔宰相的一条直通路。裴纪安一入仕了天子谏臣,起点高,知引多少人艳羡。
今轮裴纪安当值,皇帝和群臣议事,他跟在一侧记录圣人和相公的谈话,如果圣人提问,他可以谈自己的见解,差事清贵的很。裴纪安温文尔雅,谈吐俗,这些天了好些公卿赞许。再加上裴纪安有驸马这一层隐形身份,众人都知道,裴家大郎君青云路,已在脚下。
官场中人对裴纪安十分巴结,连宫中女官、内侍也对裴纪安多番拉拢。裴纪安一一拒了,安安稳稳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众人见状,对他又添好感。
裴纪安在宫中官场无往利,唯独在盛元公主面前是个例外。李朝歌视而见,幸好顾明恪讲规矩,按照官场礼法给裴纪安回礼,让裴纪安至于尴尬当场。裴纪安和顾明恪相对问好后,各自落座。
皇帝说:“朕今叫你们来,是有一桩要事商量。庐州传来快报,新刺史上任没多久,意外暴毙于府衙内。这已是庐州死亡的三个刺史了。庐州长官频频出意外,诸卿觉,是怎么回事?”
李朝歌眉梢一动,庐州接连死刺史,而且这是三个?
庐州依山傍水,临淮、江两道,历来是兵家必争地。而且庐州地杰人灵,有少江湖门派伫立于此,内部势力极为复杂。庐州的长官接连暴毙,李朝歌立刻嗅寻常的气息。
李朝歌想都想,说:“圣人,庐州刺史暴毙一事必有蹊跷。”
几乎是李朝歌开口的同时,顾明恪也说话了:“反常即是妖,刺史亡故一事恐有隐情。”
李朝歌听顾明恪和她一起说话,眉心跳了跳,肯相让,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偏偏顾明恪也没停,两人的声音同步响起。
“三个刺史都莫名身亡,多半是妖物作祟。请圣人下令除妖,以示清明。”
“三位刺史接连发生命案,兴许被人谋害。请圣人下旨彻查,维护公道。”
两人说完,谁都面无表情,一脸正色。皇帝同时听两个人说话,哪个都没太听清楚,只记一个说是妖物,一个说是人为。
这……皇帝为难了。如果是妖物做乱,那是镇妖司所管,如果是人为谋害,那归大理寺清查。底是谁?
皇帝左右看了看,说:“朕和寺卿商议过,也觉是巧合。何况,三位朝廷大员死于非命,于情于理,朝廷都要查个水落石出。朕和众相有意派专使去庐州探查,你们谁愿意领命?”
“臣愿意。”
“臣请命。”
李朝歌深吸一口气,笑着瞥向顾明恪:“顾寺丞,听说大理寺矜贵的很,妖怪的事,你们也管?”
“未曾见尸体和现场,指挥使怎么知道是妖怪所为?”顾明恪平静道,“庐州地处要塞,形势复杂,很可能是当地势力勾结,故意谋害朝廷命官。大理寺维护正义,平冤正道,这种事,自然归大理寺管。”
“算是当地势力勾结,他们能连续谋害三位朝廷命官,难保会魔爪伸向大理寺钦差。大理寺诸位都是朝廷栋梁,苦读多年、万里挑一选上来的,若是出么闪失,是朝廷的损失了。相反,镇妖司皮糙肉厚,能人辈出,惧怕宵小暗算,庐州,是我们去合适。”
顾明恪唇边似乎笑了下,紧慢道:“指挥使,圣人派人去庐州查案,又是去打架。镇妖司刚刚立,人手尚未齐全,指挥使手下那几人力量确实错,但是,查案靠的是脑子,而是力气。”
顾明恪平静从容,嘴里的话却让人蹭蹭冒火。李朝歌看着顾明恪漂亮的侧脸,努力忍耐着动手的冲动。李朝歌用力盯着顾明恪,忽然笑了笑,说:“官场中以官阶论尊卑,我是三品,侥幸算是顾寺丞的长官。顾寺丞莫非想和长官抢?”
顾明恪难顿了一下,能这样?大家按实力公平竞争,李朝歌眼看争过,搬出官职压人。也亏她说出来。
眼看这两人闹僵了,皇帝连忙圆场,说道:“罢了,你们担忧的都有道理。庐州情况明,有许多江湖门派盘桓,贸然前去恐怕有危险。正好你们一文一武,一明一暗,干脆一起去吧。你们相互配合,既可保安全无虞,也能尽快查明真相,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