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进士宴, 顾明恪要席,他露了脸后就想大理寺查卷宗,但顾裴氏不许,强行把他留在上阳宫。顾明恪无奈, 只能随裴纪安一行动, 多少应付一下顾裴氏。
宴会本身就是一个大型社交场合, 过一会,顾明恪、裴纪安偶遇长孙府的郎君长孙冀长孙延, 双方相互问好后, 就结伴同行。
裴纪安的母亲是长孙家的女儿, 即长孙冀、长孙延的姑姑,而裴纪安的姑姑又是顾裴氏,所以顾明恪长孙家算沾亲带故,勉强能以表兄弟相称。大家族都是如, 仔细论来, 彼都是亲戚。
他们站在水边说话,长孙延忽然朝前方看了一下,头笑着对裴纪安说:“你们看,谁来了。”
裴纪安等人一头, 看到湖边繁花掩映, 绿柳拂空,两位少女穿着鲜艳的衣裙,快步穿梭在浓浓春景中, 正是裴楚月广宁公主。裴楚月是裴纪安的亲妹妹, 来找裴纪安合情合理,但是旁边那位少女,就些门了。
众人了然地笑了, 长孙冀看向裴纪安,趣:“难怪我今天总觉得纪安神思不属,原来,是心中另所系呢。还祝贺裴表弟订婚,恭喜表弟喜结良缘,抱得美人归。”
顾明恪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毫无兴趣地收视线。顾明恪向来不参与这种话题,而长孙家的两个郎君却像找到了乐子,揪着这个话题不断调侃。裴纪安被表兄趣,心中竟任何波动。裴纪安笑了笑,说:“让两位表兄笑了。楚月她性子跳脱,想一是一,广宁公主多半是被她拉过来的。”
长孙延笑而不语,长孙冀经成婚,他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了然地看着裴纪安:“我懂。你们还成婚,脸皮薄,想面自然要拉上别人做幌子。等再过成了婚,新鲜劲儿过去,就不会这样粘了。”
长孙延抚掌大笑,裴纪安无奈,只能任由众人调笑。裴楚月拉着李常乐走近,远远就听到他们这里在说笑,听来十分畅快。
裴楚月是个娇小姐,平时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才跑了一小段路就气喘吁吁。她脸颊薄红,胸脯细微伏着,问:“阿兄,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她不问还好,一问众人笑得更厉害了。裴纪安面容平静,一笔带过:“什么。反倒是你,不去女眷那边玩,怎么跑过来了?”
裴楚月噘了噘嘴,才不信他们刚才什么都说。裴楚月眼睛从在场人身上扫过,等看到顾明恪时,裴楚月再控制不住,唇边溢笑意,红着脸:“我来给位表兄问好。长孙表兄好,顾表兄好。”
长孙冀长孙延应,同时给李常乐行礼。顾明恪对只是微微颔首:“裴姑娘。广宁公主。”
刻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绿波轻轻晃动着,荡漾粼粼水光,顾明恪站在水边,真比这十里春风还要耀眼。
今日是进士宴,顾明恪穿着一身绛红纱衣,腰上束着黑色革带,整个人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不知是绯色衬他,还是他衬绯色。
刚才他们四人站在水边说话,虽然人靠近,但整个园子的女子都在注意他们。这四人中每一个的家世都在两京数一数二,身高贵、品行兼优,本人亦轻俊朗,这样的四个人站在一,怎么能不引人注目。
尤其顾明恪,简直是碾压级的好看。他往这里一站,便是所少女梦中情人的样子。而且世人皆劣根性,越是得不到,才越放不开。顾明恪这副清清冷冷、与世无争的样子,只会让人越发想得到他。
裴楚月便觉得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乎连脸上的表情都控制不住。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她眼中光芒明亮,脸上容光焕发,很明显不是一个表妹到表兄的反应。
长孙家两兄弟心里咦了一声,脸上俱不动声色。就连李常乐都察觉到不对劲,她飞快地扫了眼裴楚月,又看向顾明恪。
顾明恪这寄居洛阳,李常乐很早就过这位裴府的表公子。但是这次不知怎么了,每一次看到顾明恪,李常乐都会被深深震撼。顾明恪的长相气度委实惊心动魄了,以致于让人怀疑,这样的气势,是不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公子应该的。
裴楚月沉浸在喜悦中,根本注意到周围人的异样。她双眼紧紧盯着顾明恪,娇声:“顾表兄,还恭喜你授官。这天你一直早晚归,我好次想向你贺,都找不到你的人影。难大理寺很忙吗?”
顾明恪点头,什么深谈的意思,说:“不算忙,但一个案子疑点颇多,我正在详查。”
裴楚月其实不懂大理寺是干什么的,她不关心,她提这些不过是故意找话题,想顾明恪说说话而。顾明恪不冷不淡答后,裴楚月卡壳,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不过提到官场,男郎们能说的话题就多了,长孙延:“大理寺成天命案交,听说里面阴气极重。明恪既然身体不好,去这种地方做什么?”
“对啊。”长孙冀接话,“不如去文史馆修书,清贵体面,还不用往跑。顾家祖上便修史,顾表弟做这些应得心易手,为何继承父志,继续去修国史?”
顾明恪说:“南北史隋史大致编撰完善,我能做的不多,更深的细节还是交给真正志于文史的人钻研吧。我不擅长,便不占用位置了。”
裴纪安长孙冀等人听到顾明恪说自己不擅长文史,一沉默。裴纪安顿了一会,圆场:“既然表兄不喜欢文史馆,那就算了,我们裴顾两家的儿郎,还不至于连自己想做的事都法实现。大理寺很好,平冤断案,清正严明,适合表兄。”
官职都定了,现在人说又什么用?长孙冀兄弟点点头,自然应着说好。裴楚月李常乐不懂官场的事,顾明恪人刚才提到的官名,她们都听得似懂非懂。裴楚月只知,姑姑很不喜欢表兄所去的地方,然而她的父亲听了,沉默片刻,却说这是一个很锻炼人的地方,若才识又真正想为百姓做事,去大理寺是最好的。
姑姑父亲的说法截然不同,裴楚月不知这个官职到底好还是不好,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大不了,以后让父亲把表兄调到自己手下就行了。反正她阿父是宰相,她叔叔官居高位,提拔个把人根本不成问题。
裴楚月眨眨眼睛,笑着说:“去哪里都关系,只要表兄喜欢就好。表兄,你府后多姑姑说说话吧,姑姑这日十分担心你呢。”
长孙家两兄弟听了,不由挑眉,都露些似笑非笑的神色。裴纪安觉得裴楚月过了,他知裴楚月对顾明恪好感,但这段感情注定无法善终。未订婚时由着裴楚月性子就罢了,可绝不能格,若是落了裴家的身段,那就不行了。
裴纪安断裴楚月的话,微微加重语气,说:“楚月,我知你说这些是于孝心,但这毕竟是表兄姑母的家里事,人不宜插手。表兄经到了说亲的时候,姑母成日烦心,便是在斟酌表兄婚事。表兄我们情同手足,对我们来说嫡亲兄长无异,但你毕竟是个姑娘家,这些事,你便不要过问了。”
裴楚月愣住了,她哪能听不来,兄长话里话都在让她避嫌。裴楚月瞪大眼睛,她看向顾明恪,脑子都呆了:“表兄,你要定亲了?”
八竿子不着的事情,怎么又算到了他身上?顾明恪很无奈,但他这次下凡是为了保护贪狼,除之,其他所事都是累赘。裴楚月对原本的顾明恪似乎些男女感情,顾明恪不想沾染题是非,便否决,而是:“母亲确实算。”
至于他应不应,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顾明恪承认了,裴楚月觉得自己心里重重一空。看顾明恪裴纪安的表情,议亲对象里,显然不包括她。
长孙冀今日看了好一场精彩大戏,他含着笑,问:“不知顾表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我母亲认识的夫人多,若是顾表弟偏好,不妨提来,说不定我母亲能找到呢。”
顾明恪正要拒绝,后方忽然传来响动。他们一齐头,看到落红深致处,快步走来一个女子。
长孙延皱皱眉,不解:“盛元公主?她怎么来了?”
裴纪安自己都意识到,他在看到李朝歌的那一刻,眼睛刹间亮了。这种事情经发生过无数遍,裴纪安本能觉得,李朝歌是来找他的。
裴纪安不自觉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却李朝歌提着长裙跑下台阶,停在他们面前,不闪不避:“顾明恪,我话对你说。”
所人一怔,裴纪安愣了一下,要说的话顿时卡在腹中,进退不得。顾明恪点点头,平静:“好,公主请言,臣洗耳恭听。”
李朝歌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直言不讳:“是私事,我要单独你说。”
长孙冀等人一听,挑挑眉,立即识趣:“臣等另他事,先行告退。”
他们走时,目光暧昧地扫过顾明恪李朝歌,眼神中颇为意味深长。刚刚才提到顾明恪成亲,现在盛元公主就千里迢迢追过来了,难怪顾家舍得放弃裴楚月。
原来如。
长孙冀长孙延率先离开,李常乐对李朝歌行同辈礼,要告辞。她走两步,发现裴楚月裴纪安都动,惊讶地头:“楚月,裴阿兄,你们不走吗?”
李朝歌冷冷扫了裴纪安一眼,抬头对顾明恪说:“我们换个地方谈。”
顾明恪什么意,点头:“好。”
两人说完,就直接走了,整个过程利索得不像话。裴纪安停在原地,动弹不得。刚才他一直看着李朝歌,可是李朝歌连一个眼神都分给他,仿佛眼里完这个人。裴楚月皱眉,不高兴地摇裴纪安的胳膊:“大兄,盛元公主来表兄说什么,他们为什么走了?”
裴纪安方才的喜悦一扫而空,他面色变得冷淡,缓缓:“我想知。”
李朝歌顾明恪换了个地方,他们依然选在水边,四周开阔无人,唯鸟语花香阵阵。顾明恪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下脚步,问:“公主,这里人,你可以说了。”
“好。”李朝歌不扭捏,直奔主题,“莫琳琅的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
“莫大郎元妻暴毙一事确实疑点。”顾明恪说,“但经过去了五,许多物证都消失了,收集证据不容易。我最近正在整理五前的卷宗,说不定能找到的人证。”
李朝歌听了,立刻:“找什么人证,莫琳琅便是证人,问她不就行了。”
“她意图谋杀莫大郎,对莫大郎很深的偏,她的言辞不能作为证据。”
李朝歌无语片刻,不是很能理解顾明恪古板的作风。顾明恪经在寻找人证,说明他认可莫琳琅生母是莫大郎杀的,那还局囿什么证据,直接把莫大郎抓到牢里一顿,不就什么都招了吗?明明知凶手是谁,顾明恪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兜那么大的圈子去找人证?
行吧,顾明恪乐意费事,李朝歌懒得管他。李朝歌说:“好,既然你不嫌麻烦,那就随便你吧。不过,你要赶快把莫琳琅放来,这个人兴许用。”
顾明恪听到沉默了。他极其郑重,带着些探究看向李朝歌,结果发现李朝歌一脸认真,毫无开玩笑的意思。顾明恪沉了沉眉,问:“你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李朝歌以为他听懂,便直接说,“反正这个案子是你主审,你把莫琳琅改成无罪释放不就行了么。你要是怕引人注目,那就过天悄悄放,我大不了等你天。”
顾明恪好一会说话,他主管刑名多,在天庭是了名的铁面无私,不苟私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站在他面前,公然让他更改判词的。
顾明恪盯着李朝歌,片刻后,悠悠:“盛元公主,我是朝廷命官,你现在这等行为,乃是以权谋利,徇私枉法。”
李朝歌都被说懵了,她同样郑重地看向顾明恪,眨眨眼,:“然啊。我初在圣人面前推举你,一力说服圣人把这个案子交给你,不就是为了今天吗?你竟然才知?”
顾明恪李朝歌面对面站着,他们直视着对方眼睛,彼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李朝歌以为顾明恪甫入官场,还习惯官场上的潜规则,便努力放柔语气,说:“顾明恪,我明白你的顾忌,但是,我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违背良心的事。莫琳琅意图行凶,但她所作所为皆情可原,反倒是莫大郎,虽然是被害者,实则死一百次都不够。所以你干脆顺水推舟,把莫琳琅判为无罪,让莫大郎顶罪,这样皆大欢喜,岂不正好?”
顾明恪暗暗告诫自己,他现在是个文弱的世族公子,不是北宸天尊,要符合人设,不能动气。所以顾明恪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对李朝歌说:“盛元公主,臣发自真心地建议你,去后看看律疏吧。”
顾明恪说完后,便冷着脸往走。李朝歌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脸冷了。
她转身,快步追上顾明恪,挑眉:“所以,你是不肯了?”
“恕难从命。”
李朝歌一股气直冲脑门,她看着眼前之人漂亮的脸,才勉强抑制住努气:“你竟敢过河拆桥,忘恩负?初是我一力担保,你才能如愿进入大理寺,且一上手就接到大案的。你翅膀还硬,就敢拒绝我?”
顾明恪叹气,他一想到身边之人是个公主,还是个志于做女皇的人,就觉得他们这个王朝完了。法盲至,无可救药。
顾明恪不想法盲说话,就随口:“那公主便我忘恩负吧。”
李朝歌顾明恪去另一个地方私聊,裴楚月焦灼不安地等了半天,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偷看。隔着水面,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可以到那两人表情十分认真,而且距离越来越近。裴楚月终于按捺不住了,她用力跺脚,不高兴:“都这么久了,还不来!表兄到底在她说什么,为什么站得那么近?”
刻裴纪安的内心一言难尽。他朝水边看去,杨柳掩映下,李朝歌顾明恪的距离确实些近了。顾明恪垂头看她,李朝歌躲,两人竟然就这样对视了许久。
裴纪安这一世未婚,但前世他活到了二十七岁,男女之事他是完懂的。一个女子最好的勾引方式便是直视一个男人的眼睛,效果远超脱衣服。而一对男女若开始频繁对视,必情况。
他们两人竟然对视这么久,看来还十分认真,不是开玩笑的样子。裴纪安觉得不对劲,正好这时候顾明恪动了,裴纪安找到借口,说:“表兄公主谈话似乎不愉快,我们过去看看吧。”
李常乐不情愿,可是裴纪安裴楚月执意往前走,她办法,只能跟上。还一件事让李常乐心里很不痛快,刚才裴纪安提及李朝歌时,用的是“公主”。
裴纪安说公主时,第一反应便是李朝歌,完忘了李常乐在。女人的直觉是骗不了人的,李常乐越想越不高兴,本能觉得不舒坦。
裴楚月心急火燎,到后面面子不要了,直接跑着过去。她本以为自己这种行为过猴急,兄长一定会说她,然而奇怪的是,裴楚月一头,发现裴纪安就跟在她身后,比她慢多少。
裴楚月惊讶了一瞬。这时候,一阵风吹来,从水边隐约传来“不肯”、“忘恩负”等字眼。
裴楚月裴纪安一愣住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在说什么?然而这还不止,随着顾明恪李朝歌走近,他们的对话越发清晰。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答应不答应?”
“公主不必说了,事关原则,绝无可能。”
“所以,你是不愿意负责了?”
“臣亦不愿意辜负公主,但公主的条件强人所难,恕难从命。”
……
裴楚月完愣住,表情逐渐变得难看,她不愿意这样想她的表兄,可是,这么露骨的对话,指向性还不够明显吗?李常乐落在最后,慢慢追上来。她走近后,发现裴纪安裴楚月的表情都不对劲,奇怪地问:“怎么了?”
李常乐顺着裴纪安的视线往前看,前方风吹杨柳,落红缤纷,一对红衣男女站在一处,女子明艳美丽,男子清冷尘。女子笑了笑,忽然毫无预兆地手,握住男子胳膊,欺身逼近,两人鼻尖乎相抵:“顾明恪,你我不敢用强的吗?”
李常乐即窒息了,更可怕的是,顾明恪躲就罢了,竟然还轻轻笑了笑:“公主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