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沈茴没有像之前那两次一样昏睡过去, 家人都很高兴。午时阳光正好,沈夫人带着沈荼和沈菩做针线活。因为不想小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沈夫人每次带大女儿和二女儿做针线活时候, 都是在沈茴的屋子。
母女三个坐在软塌上, 边说话边做活。沈茴大多时候都窝在床榻上翻看图画书, 偶尔抓来糖果吃。每每,她翻了没几页,就会抬起小脑瓜, 好奇地盯着娘亲和两个姐姐瞧。
她总是很容易困倦, 累了就会栽歪在图画书上睡着。个时候,沈夫人就会悄悄带着大女儿和二女儿离开。
“不要直看书,小心累眼睛。”沈夫人叮嘱。
沈茴点点头, 手指头在图画下面的小字上戳了戳。画册每一页只有两行字,她不认识几个。沈夫人早就瞧出来这孩子想读书识字, 可她身体太差了, 实在不适合请先生。
沈茴拧着眉,手指头在图画上使劲儿戳了戳,求助似地望向软塌。
“阿茴怎么啦?”沈菩放下手针线活, 走过去抱起妹妹。
“个字!个字!还有个字!”沈茴一个字个字戳下去。
沈菩温声教妹妹识字,沈茴认真地听。
沈茴坐在二姐姐腿上, 笑点点头,翻开下页去读。沈菩没有放开小妹妹,继续抱着她,陪她起读书。她对母亲说:“阿娘, 以后我来教妹妹。”
“如此也好。”
沈荼笑说:“二妹教蔻蔻最合适了。”
沈霄从外面跑进来,笑嘻嘻地说:“是呀是呀,二妹妹现在九岁, 还能在家住好些年,可不像大姊你,已经及笄了,马上要说亲嫁人啦!”
“你!”沈荼抓起绣筐线球朝沈霄头砸过去。
沈霄也不躲,红色的线挂在他头上,他笑嘻嘻地嚷嚷:“大姊又打人喽!”
沈荼直接站起身,打算真揍弟弟顿。沈夫人笑拉住大女儿,说:“好啦好啦,他就是皮。不理他。刚及笄说什么亲,疼闺女人家哪有那么早嫁女儿的。”
沈夫人又瞪沈霄:“让你置办东西可都买齐了?”
“当然啊。大哥的亲事,我哪敢出差错。娘给单子上东西,我可是跑断了腿,货比三家挑了最好的!”
沈菩捂嘴笑:“胡说,明明是柳管事置办,二哥哥你就跟看热闹去啦。”
沈霄笑嘻嘻的,也不反驳。他走过去,把沈茴压在图画书上小手拉起来。他从袖中取了个红绳绑在小妹妹手腕上。然后摸摸小妹妹头,在沈菩身边坐下来。
沈茴晃了晃手腕,看见红绳上系了个金色的平安符。她不看书,抓起枕头旁二姐姐给她做布娃娃抱在怀,眨巴眼睛安静地听家人说话。
沈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做针线活,正是给沈霆婚事准备。说到沈霆婚事,沈荼好奇地问:“母亲,哥哥怎么忽然要成婚?之前点没听说。骆家门第家风怎么样呀?”
几个孩子她年纪最大,已经及笄,想的更多。
沈霄也跟追问:“对呀,之前也没听娘说要给哥哥娶媳妇儿啊!娘,你不是说成婚不能太早嘛。”
沈菩也好奇地问:“未来嫂嫂好不好呀?”
沈夫人沉默了。
沈元宏不在家时候,家中事事都由沈霆打理。他也向来稳重有决断,可毕竟十七,还未及冠。沈夫人之前确不希望他么早成婚。婚姻大事,不该在小小年纪匆忙定下。她根本没张罗沈霆亲事,是有日沈霆突然让她去骆家提亲。
沈霆也不隐瞒,原话是——“无意间在桥上见过面,适合为沈家妇。”
沈夫人琢磨了好几日才明白,原来是儿子见了人家姑娘面就想娶回来。
至于骆家……沈夫人是不大满意的,小门小户的商户,后宅也复杂。沈家最看重家风。沈夫人偷偷观察过骆菀,倒是个温婉良善性子,便也同意了。
只是有话不适合对下面几个孩子说,她收了笑,认真道:“你们未来嫂子人很好,等她进了门,就是一家人,你们要将她当成长姐样敬爱,如何对你们长兄,就如何对她。”
几个孩子也都收了笑,认真应下。
沈茴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将脸贴在二姐姐怀。见她倦了,沈夫人带着几个孩子出去,让她好好睡着。
小糖盒最后一粒糖吃完时候,沈茴扭头望向门口的方向,然后又看了看窗户的方向。明天就没有糖豆豆吃了,那个好看哥哥还会来给她送糖吃吗?她将糖盒藏在枕头下,睡着时候还在想着哥哥明天会不会来。
第二天,她先等到了父亲归家。
沈元宏一身风尘,急急忙忙将冷硬铠甲脱下,换上柔软的常服,大步朝小女儿的房间走出。沈夫人和几个孩子都笑跟在他身边。
沈元宏直接将沈茴抱在怀。
“扎扎!扎!”沈茴拧着眉,小声抗议。
沈元宏胡须来不及修,扎到了她娇嫩的小脸蛋。沈元宏哈哈大笑,家人们都跟笑起来。
沈元宏平安从边疆回来,还立了军功,是喜事。沈霆后天就要大婚,是喜事。沈茴身体尚好,亦是喜事。家人心情都很好。
傍晚,沈夫人对沈元宏说了沈霆婚事,之前在书信中说过,今日说更详细。沈元宏也对骆家的家风不大满意,可是听夫人说儿子挑中的那姑娘品行端正,便没说什么。他转而告诉沈夫人,上峰有意提拔,次又立了军功,恐怕日后要赴京上任。
虽是喜事,可夫妇两个都面露愁容。只因沈茴的身体必然不能入京。
“若实在不行,放在我母亲身边吧。我母亲一直很疼阿茴,阿茴也喜欢她姥姥。”
“说吧,反正也不是这两年事情。”沈元宏又说,“还有件事,胡将军问了我家中几个女儿,又问了年纪。今上根基不稳,恐怕要利用姻亲关系梳拢朝堂。”
“莫不是要大批给朝臣赐婚?……我可舍不得啊!”
“只还是猜测,更何况圣旨若下来,也没办法抗旨。若实在不行,你提前给阿荼说亲吧。”
傍晚时,沈茴窝在床榻上睡了半个时辰。她迷迷糊糊揉眼睛坐起来,看见枕头旁边有三个鎏金小糖盒。和上次谪仙哥哥给她的模一样。她慢吞吞地眨眨眼,摇摇头,把瞌睡虫赶走。然后她愣愣看三个小糖盒,难道是她睡着时候哥哥过来送糖,已经走了?
“哼!”她委屈地扁了扁嘴,歪着头,握起小拳头敲敲自己头。
“你做什么?”
沈茴呆住了。她赶忙转过身,惊讶地看见那个大哥哥坐在桌边,正含笑望她。
“哥哥你来啦!”
卫珖温笑点头。
沈茴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她刚往前迈出一步,软麻无力腿让她跌坐在地。
卫珖赶忙将人抱起来,抱着她在桌边坐下,将她放在膝上。
她沮丧地低头。
卫珖长指为梳,梳理她睡乱柔软乌发,温声哄:“阿茴还小,过几年身体会越来越好,不会跌倒。”
沈茴曾无数次说过她有多羡慕沈明玉。那么,今生我让你也可以活成沈明玉模样。
沈茴捏着自己衣角,小声说:“你给了我三个小糖盒。”
“嗯?”卫珖垂眼望她。
沈茴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所以下次见到哥哥是三个月后吗?”
卫珖愣了下,他不想骗她。
“是。”
他看小姑娘明亮眼睛下子暗下去。
“等阿茴长大了,日日可以见到哥哥。”
“真?”沈茴灰下去的眼睛下子亮起来。
“真。”卫珖拿起桌上奶糕,勺一勺喂给她吃。看她吃得弯起眼睛,看她吃得唇边沾满奶渍。他拿帕子给她擦,小心翼翼。
“哥哥的手好好看!”沈茴忽然说。
卫珖瞥一眼自己手,将手递给她。她果然将他手当成玩具,新奇地捏捏他手指头。她甚至低头细瞅他指腹上纹路。
卫珖垂眸望她。
沈茴忽然抬起脸,笑说:“哥哥笑起来真好看!唔,哥哥是蔻蔻见过最好看人!”
卫珖笑她果然从小就嘴甜。
卫珖得走了。
“哥哥!哥哥!你知道我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哩!”
“怀光。”
沈茴伸出手指头,蘸了点奶糕,在桌面认认真真地写了个“光”字,然后苦恼地眼巴巴望卫珖。卫珖便抓她的小手,在“光”字前面,写下“怀”字。
“怀光哥哥。”沈茴翘起唇角,甜甜地笑。
又过了三个月,赐婚圣旨便下来了。今上大批赐婚,牵扯极广。大部分赐婚是朝臣之间,也有给几位皇子赐婚。其中沈荼就被指给了齐铢。
三个月,太快了,沈夫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没来得及给大女儿寻到合适人家。
至于齐铢此人如何,沈家人是一概不知。今上儿子众多,又是前几年刚建立大齐,天高皇帝远,对皇帝都没有什么了解,更何况是皇子们。圣旨不可违,事到如今,沈家人倒也只能盼着齐铢是个品行端正好孩子。
卫珖再次给沈茴送了几盒药,离开沈府前,听见沈家人在议论沈荼的婚事。处理沈荼和齐铢的事情之前,卫珖先去了趟马场。
他十分清楚曾经那些手下哪些用得更趁手。
卫珖找人把伏鸦揍了顿。
然后他风光霁月般出现,居高临下地俯视粘了身马粪的小男孩。
“啧,你要辈子混在马粪堆?”
伏鸦气喘吁吁,亮着眼睛盯着卫珖,眼前人一身雪衣华服,仿若神仙降世。
卫珖摆了摆手,慢悠悠地说:“把自己洗干净跟我走,做条听话狗,他日许你个一品上将军之职。”
卫珖转身,身后响起巨大的水声——伏鸦直接跳进水缸,拼命洗去一身脏污。
卫珖寻到齐铢的时候,齐铢正撅屁股和小厮蹲在院子斗蛐蛐。
“跑哪了?去去去,快去给我抓回来!”齐铢朝小厮的头上拍下去。小厮应了声,赶忙跑到后面去抓蛐蛐。
齐铢摆弄逗蛐蛐长草,发现身后的人影逐渐笼罩下来,他疑惑地回头,怔见张谪仙般的面孔。
卫珖面无表情手起刀落,齐铢的人头瞬间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