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书房里杂乱, 裴徊光抱着沈茴往楼上的寝屋去。到了寝屋,裴徊光将怀里的人在软塌放下。
沈茴蹙着眉,小心翼翼地跪在软塌上, 扭头往自己身后看。
碎了的花瓶将她划伤了, 血迹染红了浅杏色的长裙。她拽着裙子, 想看看流了多少血。她嘴里念叨着:“看看,看看。掌印打我都打出血了。”
“啧。”裴徊光笑,“怎么着, 是不是要找几个听众来听娘娘数落咱家的罪。”
说着, 裴徊光走到一侧的柜子旁,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 寻了两瓶伤药,重新走到沈茴身边。
沈茴已经心安理得地乖乖趴下了, 枕着自己交叠的小臂, 她偏着脸,看着裴徊光,嘟嘟囔囔:“要最好的药, 不要疤,一点疤都不要。”
裴徊光在沈茴身边坐, 将她层层叠叠的罩纱裙掀开,尽数堆在她的后腰上。瞥一眼被血迹弄脏的里袴,裴徊光皱了眉,他放轻动作, 小心翼翼地将沈茴的里袴褪来一些。雪肤上的伤口周遭都是血迹,让伤口也看得不太清楚。
裴徊光捏着帕子,仔细将沈茴后臀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去。
“嘶!”沈茴顿时出声, 软弹的肌肤也跟着些紧绷。她委屈地哼唧:“疼……”
裴徊光动作稍微停顿了一,看她一眼,才继续手的动作,将她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净一些。
伤口倒是不深,却有小手指那样长。裴徊光处理伤口附近的血迹时,仍不停血珠子从伤口溢出来。
鲜血的味道让裴徊光胸腔里隐隐不适,年代久远的记忆被连皮带骨地拉扯着。
裴徊光的视线落在沈茴的伤口上,看着一滴血珠子是如何一点点凝聚,在慢慢从伤口一角滚落下来。又一颗血珠子从慢慢凝结,将要滚落之前,裴徊光忽然抬手,用指腹接了那滴血珠子。
放进口中尝了尝。
鲜血的味道在唇舌间蔓延,腥甜好像一瞬间在脑海中炸裂开。
沈茴隐约觉察出不对劲,她转过头望向裴徊光,见他半垂着眼,她连他的眼睛都看不见,更无从去分辨他眼里的神情。
沈茴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裴徊光的袖子,待裴徊光抬抬眼望过来,她软声说:“疼……”
“先给娘娘涂点止疼的药。”裴徊光收起情绪,从那两个小药瓶里拿出一个来。他将小药瓶的塞子扯开,刚要上药,动作忽然停来。
沈茴一直小心观察着裴徊光神色,忽见他诡异地笑了起来。
他漆色的眸底染上几分异色,他望着沈茴,莫名其妙地说:“那碎了的花瓶要是有毒就好了。”
沈茴眨眨眼,在心里拼命琢磨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毒死她?不,他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没有头绪,沈茴便说:“那……掌印就当毒就行了呗。”
裴徊光低低地笑了两声,道:“娘娘金贵,连血都是甜的。咱家想尝尝。娘娘说,好还是不好?”
沈茴愣愣望着他,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了——他该不会是希望被她蛇咬了,他好给她吸毒吧?
沈茴将这种古怪的想法从脑子里立刻赶出去。
她望着裴徊光的眼睛。他漆色的眸子带着笑,带着点期待。那一丝不易觉察的期待,忽然就戳动了沈茴。让她莫名心软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声答允:“好……”
裴徊光慢慢笑起来。竟几分乖谧之感。可因为他是裴徊光,这种慢慢绽出的乖谧笑容反倒一种诡异的疯狂之感。
裴徊光慢慢俯身来,张口含住伤口,让那些不断从伤口里凝出的血珠子一滴一滴流进他口中。
他向来不喜鲜血的味道,每每靠近,那种自幼便有的胸腔炸裂之感,令身体十分不适。
可是,她是沈茴啊。
他应该爱她的一切,就算是她的血。
鲜血的味道将裴徊光整个人都淹没,极其痛苦的滋味席卷而来,他强逼着自己将这种炸裂般的痛苦变成异样的快.感。
啧,如此倒是并非不能接受。
裴徊光已经不再满足那鲜血一滴滴慢慢凝成血珠子,他开始吮取,更多地求索。
“疼,疼……疼!”沈茴用一只手的手肘支撑着,别扭地撑起身子来,另一只手去推这疯子。
裴徊光放开了沈茴。
“又打我!”沈茴软绵绵的声音里含着丝不高兴。
裴徊光重新直起身,用指腹蹭了蹭唇上沾染的血痕。他瞥着沈茴,慢悠悠地说:“娘娘似乎分不清打、推,和咬。”
他抬手,朝沈茴没伤口的另一边略微用力拍打了一。
“啪”的一声脆响,雪肌颤动。
“这才叫打。”裴徊光慢悠悠地将药粉倒在沈茴的伤口上,“娘娘既然说咱家打了娘娘,不能让娘娘平白无故冤枉一回。要不然咱家多冤屈。”
沈茴怔怔望着裴徊光,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轻颤的雪肌恢复平静,裴徊光捏了捏。他拿了干净的雪帕子,将沈茴伤口附近多出来的药粉蹭掉。待药粉彻底融进伤口里,他再打开另外一瓶药,将里面的膏脂涂抹在指腹上,仔仔细细地给她再涂在伤口上。
第一瓶药粉是止痛的,这第二份药才是真正治疗外伤的妙药。若非用用了止痛药,直接涂抹第二种药,裴徊光觉得小皇后一定要疼得哭鼻子。
这边想着,他伸手捏了捏沈茴的鼻子。
沈茴飞快地转过脸,避开了他的动作。裴徊光也不执意,反而是顺手摸了摸她的头。
沈茴过来时已经半夜,折腾到现在,时候属实不算早了。她将脸埋在臂弯里软软地打哈欠。原本伤口的疼痛让她困意全无,可是裴徊光给她上的药药效属实好得不得了。她觉得臀上隐隐发麻,在这种发麻里,伤口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
甚至,连裴徊光拍来的那一巴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止痛药的用,沈茴也没觉得多疼。
裴徊光瞧着她蔫蔫的样子,知道药效起了用,她开始困了。他站起身,拽着沈茴的手腕,将她拉起来,将她身上染了血的裙裤脱下来,然后手臂探过她膝,将人抱了起来,往床榻去安顿。
裴徊光将她放下的时候,她还在生气地哼哼唧唧。裴徊光给沈茴小心翼翼盖了盖被子,尽量避免压到她伤口。裴徊光没有直接在沈茴身边歇,而是转身出去洗手。将手上沾的血迹,反反复复地清洗干净。
裴徊光离开前,沈茴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趴在床榻上。等裴徊光回来,她还保持着一样的姿势。
裴徊光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躺下。可,片刻之后,原以为睡着了的沈茴挪过来,往他怀里钻。
“啧,咱家打了娘娘,娘娘往咱家怀里钻?”
“别说话了,睡觉。”沈茴困倦地软绵绵嘟囔着,她蹙着眉,从被子里伸出手,在裴徊光脸上摸了摸,找到嘴在哪里,用手心捂住他的嘴。
半晌,裴徊光将沈茴的手拿开,小心翼翼地放回被子里。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裴徊光身体越来越不适。偏沈茴从小畏寒,到了天暖时节,她自己觉得舒畅着,她的身子却变成了一个小火炉。
怀里抱着个小火炉,这让因邪功所累,本就不能忍受炎热的裴徊光更有些难捱。
可他没有将沈茴推开,反而收拢了手臂,将怀里的沈茴抱得更紧一些。
在痛中,体会快.感。
天蒙蒙亮时,沈茴还在酣睡着,裴徊光听见顺岁的脚步声逐渐走近,他不等顺岁来敲门,先轻轻放开沈茴搭在他胸膛的小手,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床,走了出去。
“掌印,浴水已经准备好了。”顺岁压低声音禀话。
裴徊光用手掌压了压不适的胸膛,缓步往楼下的盥室去。
浴桶里早已装满了水,却并非适合沐浴的热水。而是刚从井中打出来的凉水,且在水中放了多冰块。
整个盥室都充盈着一股森森寒意。
顺岁搓着手离开。
裴徊光解了衣服,坐在浴桶中的冰水里。寒冷无孔不入穿进他的身体里,让他身体里火烧板的五脏六腑开始慢慢有了舒适之感。
裴徊光缓缓合上眼睛,默念邪功,逐渐驱离周身属于人类的温度。这邪功奇邪无比,往常他只需要每个月十五修炼,并不会过多的修炼。可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随着他的身体日渐一日地染上人的温度,他不得不在每两个十五之夜中途,再念那邪功。
黑色的雾气在裴徊光周身缓缓萦绕。
所谓邪功,赐予他不属于人的力量,自然也要将他变成非人的鬼。
裴徊光在冰水中泡了半个时辰,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漆色的眼眸毫无情绪波澜,玉白的面庞,没有表情时仿佛也没了属于人的悲喜。
他从冰水中迈出来,并没急着去擦身上的水渍。
而是任由湿漉漉的水滴沿着他的肌理,缓缓滴落。
裴徊光扯开布帘。布帘之后是一面可以照全身的高瘦铜镜。
阉人大抵都羞于自己的残缺。
偏裴徊光不管是在京城的沧青阁,是来了这里,裴徊光都交代人在盥室里准备这样一面铜镜。
每每沐浴之后,立在镜前欣赏着自己的残缺。
沈茴半眯着眼睛,打着哈欠往楼下走。她的裙子弄脏了,于是从衣橱里翻出裴徊光的一件大氅裹在身上,衣摆长长拖在地面。
她走到盥室面前,见里面亮着灯,知裴徊光在里面。她眯着眼睛困顿地委屈开口:“撞到床角,又扯到伤口了。”
她好像在怪他半夜将她丢,不陪着她睡。
裴徊光好像没听见一样,目光仍凝在铜镜上。
沈茴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推开了盥室的门。
“吱呀”一声响,屏风隔了视线。
沈茴望着屏风上映出裴徊光的身影,隐约辨出他未穿衣。屏风一边隐约可以看见铜镜一角。
——他在看自己?
沈茴惊讶地檀口微张。
屏风另一边传来裴徊光漫不经心的声音:“娘娘羡慕自己的婢女吗?”
沈茴慢吞吞地抿起唇,想起昨晚裴徊光说的话——“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咱家的残缺可不是刀师父割出来,而是自己切的。啧,娘娘应当相信咱家的刀工。”
好半晌,沈茴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她往前走,站在屏风面前,伸手去摸屏风上他的影子,低声问:“疼不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