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语出惊人, 顿时,大厅里又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长达半分钟的时间里,江堰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 以江父江母的视角来看,简直恍如一幅世界名画,就差在穿着衣服了,江母瞳孔地震, 江父额头上缓缓形成了局部的丹霞地貌。
而江一朝缩在沙发的另一端,神色成迷地看着抱在一起的大哥和小弟,顿时只感觉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裴凉终于开口了, 语气浸着冰水一般:“你倒是很听话。”
江堰缓缓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大哥的脖子上放下来,然后怂怂地起身, 臊眉耷眼道:“大哥, 我不小心的。”
有很多时候他都在想, 是不是因为自己对景势过于不客气,导致剧情大神一直在这样作弄他,而且还不止一次两次。
但江堰想, 社死人,社死魂, 社死人都是人上人, 只要他的脸皮厚度修炼到堪比长城, 那么社死一词就不复存在了。
就比如现在!
“怎么不继续坐?”江裴凉冷冷道:“我没让你起来。”
江堰反应迅速地垂着脑袋:“对不起。”
他道歉了,他装的.jpg
江母此刻才回过神来,脸拉长得像只比格,强颜欢笑道:“小堰, 你这孩子,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江父也如梦初醒,为自己刚才的失神感到有些尴尬:“没错,老大一小伙子了,还往你哥身上扑,看把你哥压的。”
江堰连连点头:“是,下次不会了。”
“真的么?”江裴凉冷道:“我不信。”
江堰:“……”
要不是江淼不在,他还以为是江淼在说话。
大哥,你学坏了!
但大哥不坏小弟不爱,江堰放空自我,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似的,非常仓促地转移话题:“大哥,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哇?”
“没记。”江裴凉答。
大阴阳师江母这时倒是难得提供了一些有效信息,抢答道:“一月十八日。”
江堰灵机一动,心想这千载难逢不就是他可以讨好大哥的机会,顿时一脸谄媚:“大哥,那天我正好有空欸。”
“是么。”江裴凉非常不给面子,漠然道:“我看你每天都挺闲的。”
江堰两只耳朵自动屏蔽侮辱性语言,知难而上:“那天大哥忙吗?”
江母呵呵一笑:“小堰,你可能不太清楚,裴凉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江父深感赞同:“裴凉十岁以后就没再过了。”
江一朝在一旁冷哼一声。
目的也太过于明显了!大哥多少年没过生日的人了,难道会特意屈尊纡贵空出日子陪他过家家吗?都是成年人了,还那么幼稚。
果不其然,江裴凉只是斜睨了江堰一眼,没说话。
江堰眼巴巴看着他,又叫了声:“大哥?”
江一朝:“都说了……”
江裴凉开口打断了他,面上无甚神情道:“看你表现。”
江一朝:“?”
啊这?这??这???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堰迈着欢快步伐的背影,心中顿时生出一片大草原,以雷霆之势奔过了十万只草泥马。
一屁股坐上大哥的大腿,竟然还可以毫发无伤全身而退,最后还以一己之力获得了大哥的特殊待遇,这江堰竟恐怖如斯!
江父江母似乎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了,看上去就较为沉稳一点,只有手指在微微颤抖这个样子。
江一朝深吸一口气,顿时悟到了一个真理。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脸皮厚,啥都能舔够。
心动不如行动,他又轻轻抬起身子,往右边稍微坐了些。
而江裴凉这次没有口出恶言,而只是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次有戏!江一朝心头暗喜,又不着痕迹地往右挪了些——
“我还有事,”江裴凉毫不留恋地站起身来,淡淡道:“先走了。”
江一朝:“……”
这招是什么?这招啊,这招叫自取其辱,叫自讨苦吃,叫自罚三杯,叫没有分寸,叫不知深浅。
他一个人独自坐在沙发上,脸黑黑的,心痛痛的。
梁喜识一个上午在公司,至少瞧见八次小江总在发呆了。
他有些疑惑。
虽说发呆这个状态在别人身上并不稀奇,但在江堰身上很明显并不常见——他总是精力十足的,好像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做。
在他再一次把视线投过去时,别乐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他的耳边,丧里丧气道:“你也发现了吧。”
“……”自从上次跟别乐在车中一谈后,梁喜识看着他不知为何就有点发憷:“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给老板送咖啡。”别乐说,“这样可能他会精神一些。”
“可别。”梁喜识礼貌地一颔首:“何止精神,可以直接跳到精神病了。”
他话说完,却没得到料想的反应,别乐照样神态丧丧的捧着那杯咖啡,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梁喜识噎了一下:“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别乐有些莫名地抬眼看他:“你不喜欢,有老板喜欢。”
梁喜识:“……”
他悲愤地转过了脸。
杀人诛心了,杀人诛心了啊!
左右护法的无形交锋没有被江堰看在眼里,他一边发呆想着大哥的生日,一边吸吸鼻子。
最近一月多,正是冷的时候,他前次出门时稍微穿的少了那么一些,差点被冻成冰溜子,回来就有点感冒了。
所幸现在症状还不是很严重,只是有些鼻塞。
训练有素的右护法非常敏锐地感受到了老板的身体不适,顿时停下了唇枪舌战,重操旧业,又钻进了茶水间,很快端了杯板蓝根上来。
江堰被板蓝根的味道熏回神,顿时有些感动:“别乐,你可真是我贴心的小棉袄。”
“老板,最近一段时间流感很严重。”别乐细心嘱咐道:“我待会买了药,你要记得吃,不要加重了,很难受的。”
江堰点点头。
别乐刚要出门,就听见江堰在后头叫他:“小助理,麻烦再带些口罩回来,万一传染给你们就不好了。”
别乐回过头,难得笑了笑:“好。”
江堰还在热气腾腾地喝板蓝根,梁喜识进来汇报工作了:“目前形势非常平稳……《青葱岁月》正按照原有进度拍摄中,您可以随时前往探班视察。合作综艺正在筛选嘉宾,来报名的艺人们出乎意料的多,公司的新人也正在非常勤勉地准备中。至于公关部,您的关键词还是老样子,风评逐渐向好,大酱骨头……”
“好了。”江堰再怎样还是有些羞耻之心的:“后面那段就不必说了。”
梁喜识礼貌道:“不好意思,我以为您挺喜欢听的。”
江堰:“?”
big胆!
目前项目都在开启中,没什么需要忙的事情,江堰把之后的大方向安排好,又开始神游了。
梁喜识总是克制不住自己该死的好奇心:“小江总,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确实有事烦恼。”江堰蹙着眉,用手微微托着脸颊:“在愁送礼的事。”
“送礼的事?”
“嗯……”
江堰确实很烦恼的样子,顶着自己的下巴,皱着眉一晃一晃。
这个姿势,他脸颊上的软肉都被托出来了,皮肤白皙,一点毛孔也看不见,在灯光下泛着点微红,像是夏天晚熟的桃儿,看起来手感好的不行。
梁喜识的视线情不自禁被吸引过去两秒,又连忙挣扎开来,沉稳地问道:“或许我可以为您解忧。”
“是这样的。”江堰也不介意他有没有逾越,反正他公司上上下下员工大概都是这么个亲如一家的调调,皱着眉道:“我要送礼的对象,是一个年龄比我大的男性。”
梁喜识点头。
江堰吸吸鼻子,继续描述:“很有钱,平时比较严肃,不爱说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兴趣爱好;但是私下脾气很好,很温柔。”
除了有点爱生气之外,毫无缺点。
梁喜识道:“然后呢?”
江堰回忆道:“平时就看看鸟,浇浇花,晒晒太阳,但是工作也比较忙碌。”
梁喜识恍然大悟:“这样啊。”
他懂了,原来是江董过寿的礼物,也难怪小江总这么烦恼了。
“上了年纪的长辈,其实也不求什么贵重礼物,只要能体现您对他的关爱即可。”梁喜识开始他的企业级分析:“之前任职时有听闻,江董患轻微风湿,阴雨时候腿脚难免不便,这边建议您可以送足力健。”
“你想啥呢?”江堰一脸莫名:“我是要给大哥过生日。”
要是大哥的生日礼物是一兜子足力健,想必他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梁喜识:“……”
他做梦也想不到,“脾气很好很温柔”这七个字能和大少爷联系在一起,这简直堪比夸别乐开朗活泼,说景势足智多谋,荒唐得甚至有些魔性。
梁喜识在江堰疑惑的眼神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涩道:“这……我对大少爷不是特别了解。”
“我想也是。”江堰有些无精打采:“可明天就是大哥生日了,我却还没选好。”
时间太紧了,他越重视,就反而越找不到合心意的,可肯定也不能空手过去,大哥到时候又要生气的。
“不如这样,”梁喜识完美地扮演了一个狗头军师的角色:“礼物重于心意,不重于价值,贵不贵重其次,主要是能够体现您对大少爷的用心与重视。”
江堰:“你说得对。”
“不如制作一些手工的小礼物?”梁喜识道:“如果有人送我这个,我会很开心。”
“嘶……”江堰埋头沉思,突然抬起头,有些迟疑道:“要不然,我给大哥做个蛋糕?”
这回轮到梁喜识诧异了:“您会吗?”
“不会,现学。”江堰拧着眉毛灌了口板蓝根,碎碎念道:“正好省钱了。你是不知道,最近的蛋糕店可真是坐地起价,不见得多好吃,一个个价格提得比插秧老汉的裆还高……”
梁喜识看着小江总,没有说话,在心底默默为大少爷默哀。
……希望人没事。
当晚。
面前的部门主管仍在喋喋不休,江裴凉第三次垂眼看了看屏幕,不过微微蹙眉,主管的身子连带着秃头就开始剧烈抖动,险些把头顶的光线反射出一道彩虹来。
他把视线移回,漠然道:“不要说废话。”
微亮的屏幕上,显示着微信对话框的界面,最上头显示的是江堰的名字:
【人体美学鉴赏】:大哥,今天晚上有空吗
【江裴凉】:暂时没有。
【人体美学鉴赏】:好,那我一会儿再来问
……
【人体美学鉴赏】:大哥,现在有空了吗?
【江裴凉】:没有。
【人体美学鉴赏】:那我待会再来!
屏幕上最后一条信息显示的是江堰发来的问句,还是一样的内容,问今晚有没有空,但时刻已经逐渐转向午夜,将近十二点了。
江裴凉没有回。
原本他的行程表上,今晚是空出来的,但公司突然出了些问题,算得上严重,他不得不留下来处理。
但江裴凉莫名地不想再回复一次“没有”。
似乎是看出了眼前冷漠男人压抑着的不耐,主管的语速又再一次哆嗦着加快了一些。
时间一点一点地滑向十二点,江裴凉顿了顿,最终还是回复:
【江裴凉】:有事,别等。
江堰没有再发信息来,江裴凉略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继续工作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凌晨一点半。
其实江裴凉可以不用赶回来,但他还是回来了。
整栋建筑已是一片暗淡,唯有远方些许潦草的灯火仍亮着,江裴凉冷着脸走进玄关,却在大厅里看见了江堰。
江堰有些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困到脑袋一顿一顿,面前的蛋糕上点着蜡烛,估计是特殊材质,一直没有熄灭,在黑暗中跳动着小小的暖光。
江裴凉怔了怔,注意到他还戴着口罩。
“……江堰。”他快步走过去,冷道:“不是说不要等吗?”
江堰猛地抬头,揉了揉眼睛,迷糊道:“大哥,你回来了哦。”
他本来寻思着那要不把蛋糕放冰箱里冻冻得了,谁知道一不小心逛大酱骨头逛入了迷,一看就看到一点多,想着反正修仙都修了一半,也不迟大哥这一时半会儿的,结果高估了自己,短短十分钟,人差点困傻了。
但似乎江裴凉理解错了,他蹙着眉,低声道:“…抱歉,突然有事。”
江堰:“?!”
瞌睡虫都给他吓飞了一半。
他没听错吧?刚刚江裴凉说了“抱歉”没错吧?
“其实没有等。”江堰说了句实话,然后乐呵呵道:“大哥,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许完愿早点睡觉吧。”
江裴凉却没去看蛋糕,而是看着他,问:“感冒了?”
江堰不是很在意:“有一点点。”
戴口罩主要是因为,他怕万一把大哥传染了,江母要顺着楼梯滑下来用鸡毛掸子殴打他。
“很晚了,快来吧。”江堰在黑暗中小小声说话,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彩炮,手虚虚一拉,自己口头配音:“叭!”
“可惜有点太晚了,”江堰把完好无损的彩炮又小心翼翼地收回兜里,悄声道:“不能放,会吵到他们睡觉。”
他把蛋糕推到江裴凉面前,说:“大哥,来!”
江裴凉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头。
江裴凉沉默了:“…”
怎么说呢,这蛋糕圆也不像圆的,方又没那么方,上头图案设计的非常具有艺术色彩,简单来说就是丑的别具一格。
“你做的?”他问。
江堰眨眨眼,乖乖地点了点头。
麻了,大哥你快点,他真要困灰了。
江裴凉沉默着,在跳跃的暖光中闭眼,人生头一次对着这么丑的蛋糕许愿。
四周一片寂静,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思考了一阵子,发觉自己和往年一样,似乎没什么愿可许。
没有求而不得的事,也没有想要求索的人,人生一如既往的顺风顺水,也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
……但最近,似乎有些不同。
江裴凉缓缓睁开眼。
不知是不是自己思考的时间太长了,还是他实在太困了,不过闭眼睁眼的功夫,江堰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江裴凉站在原地片刻,最终还是绕过桌子,走到了江堰面前。
烛火仍在跳动,他睡成一团,像个小孩;在室内还戴着口罩,睫毛又卷又翘,此刻顺着呼吸节奏,偶尔颤动两下,洒出一排密密匝匝的阴影。
江裴凉顿了顿,像是被这寂静的氛围所蛊惑,缓缓伸出了手,将江堰的口罩取了下来。
江堰侧着睡,脸颊肉又显露了出来,正蹙着眉,有些费力地微张着嘴呼吸,嘴唇有些干燥,看上去却依旧软乎乎的。
可爱。
江裴凉脑内莫名闪过这个词,他深深看着江堰,半晌后,终究还是轻轻抚上了江堰的脸颊。
不带任何其它意味,这只是个带着点怜爱弟弟情感的抚摸。
至少江裴凉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他修长的手指不小心触到了江堰的唇角,江堰眼睫抖动两下,将醒未醒,迷迷糊糊嘀咕了两句:“大哥,吃,多吃点,翘,再翘……”
江裴凉却好像没能听清楚江堰在说什么,他望着江堰翕动的嘴唇,神色微动,最后却只是缓缓摩挲了一下手心的颊肉。
“江堰。”江裴凉顿了顿,终于启唇:“我——”
下一秒,江堰有些痒痒地转过头,姿势的变化骤然导致冷空气涌入,他的鼻塞再度发挥了生死瞬间的巨大效能!
一声石破天惊仿若天降陨石的狂野呼噜在江裴凉耳边轰然炸响,宛如雷神之锤席卷大地直冲云霄,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音量之大,分贝之高,内容之纯粹,甚至使江裴凉还放在他脸侧的手掌都随之震动了两下。
好家伙,是连路过的蚂蚁都要从梦中惊醒探头出来看看是不是火车脱轨冲进家里的程度。
江堰恍如未闻,继续呼呼大睡:“考——考——考嗷嗷——”
江裴凉:“……”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收了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裴凉:哈哈!当我没说
一只努力写感情线的烂作者哭着爬走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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