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妤好像跌入了深渊里。
周围是黑压压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身体不断坠落。
她有些惊慌,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浑浑噩噩下沉时,一个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小妤……”
温妤突然就被唤醒般,她努力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一张脸逐渐清晰,又变得模糊。
“小妤,醒一醒。”声音不断喊着。
温妤看不清那张脸,却异常清楚地知道他是谁。
她拼命叫他的名字,“哥,哥哥……哥你别走,哥……”
可那个身影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温妤想要抓住他,却都是徒劳,她挣扎着,猛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的时候,满脸都是眼泪。
“醒了醒了。”有人在身边喊。
温妤茫然地看着冷白的房间,思绪还停留在梦里。
有多少年没有梦到温清佑了。
她同父同母的哥哥,从小把她捧在掌心疼爱的哥哥。
父母离婚的时候闹得很不体面,温妤判给了父亲,而哥哥温清佑则被母亲带走出国,从此再没有消息。
六岁的时候温妤已经没了一次家。
现在二十二岁,再次没了。
这个梦温情又残酷,温妤不想去想,思绪回到现实,她眨了眨眼,发现身体好像被固定住了。
再侧过头,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而身边,也整整齐齐站了好几个人。
记忆这时才迟钝地从大脑里释放出来,温妤终于想起自己会在这里的原因。
昨晚,就在算完命后没多久,她被一辆车撞了。
真是信了那个老头的邪,说好的福气呢?
服气才是真的吧?
浪费她70块。
“想要多少赔偿。”一个淡淡的男声忽然落在耳边。
温妤微愣,这才发现站在床边的人除了医生外,还有一个穿着高级西装,身材出挑的男人。
等再看清那张脸,温妤的心猛地咯噔了下。
是他?
是那个被仙人跳的大佬,蒋禹赫?
怎么会是他?他在这干什么?
温妤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谁知刚弯了下腿便感到了一股锥心的痛。
医生忙拦住她:“唉你别乱动,你小腿严重挫伤,大面积血肿,必须静养。”
温妤怔住,努力仰起上半身,还没来得及看腿,余光就看到自己鼻子上也贴着厚厚的纱布。
医生马上又补充:“鼻骨也挫裂伤,也要静养。”
……?
温妤呆呆地看了几眼,而后无力地躺下去。
她是上辈子毁灭宇宙了吗,韩剧都不敢把人编得这么惨。
二十四小时内,破产,劈腿,车祸,一样接一样都不带消停会的。
站在蒋禹赫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不安地道着歉:“小姐,昨晚的交通事故主要责任在于我没看清绿灯,非常对不起连累你受伤。”
温妤:“……”
明白了。
这人应该是蒋禹赫的司机,所以刚刚蒋禹赫才会开门见山问自己要多少赔偿。
果然是做生意的,干脆利落不废话。
温妤忽然又想起老头的话——“过了今晚所有的难都会过去。”
这句话如果非要解,也是解得通的。
她遭遇一场车祸,却可以因此拿到一笔赔偿,而这笔钱,足以让如今捉襟见肘的自己喘口气。
代价是大了点,但勉强也算老天又给她开了一扇小窗吧。
温妤盘算了下目前的情况,抬起头,正准备开口跟蒋禹赫说道说道,男人又说:
“或者你有别的要求也可以。”
温妤刚好对上他的视线。
随即一愣。
……别的要求?
蓦地,温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男人尤昕说过,是娱乐圈几乎可以一手遮天的超级大佬。
关键词是什么?
娱乐圈!
超级大佬!
沈铭嘉那个扑街都想要巴结签约他的公司!
有什么在温妤心里慢慢成形了。
她猛然清醒。
要什么钱啊?她要的是挫沈铭嘉的骨扬沈铭嘉的灰,要的是让他知道欺骗自己的后果,要的是为他的落井下石付出代价!
她要反转自己的人生!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一符在手,天下我有。
好家伙,还好没丢掉那个好运符。
蒋禹赫不就是老天送给自己最大的好运吗?只要能抓住机会并合理运用,还怕收拾不了渣男?
温妤好像打了一百支肾上腺素,脑子一波波的转到飞起。
要成功,就先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瞧瞧人家黎蔓,药都敢下,她不玩那些阴的。现在她是车祸的受害者,必须想办法利用这个优势把两人捆绑起来才行。
蒋禹赫见温妤一直走神似的发着呆,皱了皱眉,“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或者我先让人联系你的家人。”
家人?
脑中叮的一声,温妤找到切入点了。
“我的家人?”她回神般地看着蒋禹赫,终于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哥哥,你不是在这吗。”
蒋禹赫:“?”
温妤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袖子,声如蚊呐:“我不知道跟他要多少赔偿,哥哥,我想回家,我不喜欢住医院,你知道的。”
蒋禹赫:“……”
病床前几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医生再一次对温妤进行了检查,全身的ct昨晚已经拍过了,除了小腿软组织挫伤和鼻骨的伤外,其他部位都没受伤。
最终,办公室里,医生们会诊后得出结论:
“这个姑娘鼻骨受伤,说明落地的时候脑部也受到了重创,虽然现在片子上看没问题,但有一种应激综合征不能忽视,就是类似现在这样,认知和记忆出现混乱,比如忘了自己是谁,比如觉得蒋总您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哥哥。”
蒋禹赫皱着眉,“怎么治?”
“这个暂时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以疗养为主,等待身体的自我恢复和苏醒。”
“……”
蒋禹赫可没这么好耐心去帮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找记忆,更没兴趣去背一个哥哥的身份在身上。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他正想给司机老何打个电话说自己先走,谁知老何已经推着温妤等在办公室门口了。
两人跟幽灵似的守在那。
蒋禹赫心里操了一句妈。
他有被吓到。
“哥哥你去哪。”温妤轻轻柔柔地问。
“……”
蒋禹赫冷冷看了眼老何,老何一脸【我也没办法】的求饶神情。
蒋禹赫十点钟还有会要开,早上出门前被鬼迷了心窍才会绕路来医院看看这个被撞女人的情况,谁能想到就被缠上了。
看在是个女人,还受伤了的份上,蒋禹赫给足了最后一点耐心,“我出去一趟。”
温妤嗯了声,点点头,“哥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竟意外地没有纠缠。
蒋禹赫顿了顿,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幽幽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哥哥,你走了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蒋禹赫脚下短暂地停了两秒,但还是没有回头。
他走后,老何为难地哄着温妤:“那啥,小姐你的手机呢?身份证呢?我帮你联系其他家人好吗?”
他一提醒,温妤才发现自己手机不见了。
昨天过马路的时候手机是握在手里的,一定是被撞后甩飞了出去,天黑,他们也没注意。
至于身份证,还在酒店的包里。
温妤现在必须要打亲情牌博取同情,所以装失忆是必须的,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和住址,就没了留下来的理由。
虽然现在看来,她似乎也没什么把握能留下来。
刚刚那几句话自己鸡皮疙瘩都说出来了,然而蒋禹赫到底是没什么感情的资本家,还是说走就走,丝毫没同情心。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温妤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老何撞了温妤,本就对她有无限歉意,现在看到小姑娘竟然被撞到失忆忘了一切,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太造孽了。
老何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儿,是真的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要不你跟我回去吧,我有个女儿可以和你作伴,你什么时候康复了再走,好吗?”
虽然把自己撞伤了,但司机是个好人,温妤看得出来。
可她的目标是蒋禹赫。
司机帮不了她。
温妤只能在心里说一句抱歉,全力把自己演成了一个小可怜:“我现在只记得哥哥了,我也只相信他。”
老何:“……”
老何没了办法,只能尽力在床前陪着温妤。输液的时候,温妤假借无聊借来了老何的手机。又趁他去上厕所的时候给酒店前台打了电话,称自己有急事离开了京市,房里的行李暂时寄存酒店,会尽快来拿。
打完就删了通话记录。
老何给温妤买了很多吃的,当亲闺女般照顾着。晚上六点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
“老板。”虽然蒋禹赫并不在,老何的身形还是不由微躬着,充满了尊敬。
不知蒋禹赫说了什么,老何瞥了温妤一眼,“老板,可是……”
对方应该是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老何挂了电话,为难地看着温妤:“小姐,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温妤猜到了什么,但还是装作懵懂的样子:“是哥哥来接我了吗?”
老何默了默,垂下头没说话。
其实温妤的胜算不大,她赌的不过是蒋禹赫这种资本家99%的冷漠外唯一的那1%的善心而已。
从刚刚老何的神情来看,这一盘她应该是赌输了。
如果温妤没猜错的话,蒋禹赫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去处。
果然,老何的车从医院开出来半小时后,停在了一所疗养院门口。
装修很温馨,环境也很好,一看就是适合人养病的地方。
“小姐。”老何小心地把温妤抱下车放在轮椅上,“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这里会有专人照顾你。”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蒋禹赫是个生意人,不是慈善家,更不是傻子,凭自己一点戏就动容收留。
温妤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失望,但还是没放弃,把苦情戏做了全套:“谢谢何叔叔,你转告哥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他的。”
温妤知道,鬼才会来。
不是,是鬼都不会来。
老何有心无力,最终也只能狠下心来把温妤交给了护士,自己开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老何再次接到蒋禹赫的电话。
“都安排好了吗。”
老何心还揪着,声音涩涩的:“安排好了。”
蒋禹赫感受到了他语气的低落:“安排好了还不满意?”
老何本不想说的,到底还是没忍住,
“老板,那姑娘是真的可怜,一个人,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也不知道家人在哪里,她唯一就认得你是哥哥,还特别倔,我走的时候她不肯进去,说等你去接她,我是真的狠下心才走掉的。都怪我啊,没看好路,我造了大孽……”
蒋禹赫:“……”
老何在蒋家开了几十年的车,虽说是主仆关系,但到底有一份看着蒋禹赫长大的情分,否则不会他撞了人蒋禹赫帮忙擦屁股。
如今老何愧疚自责,蒋禹赫也好像被钉上了没良心,冷血的标签。
说到底,撞人的是他的车,如果老何要负主要责任,他这个坐在上面的老板也有次要责任。
挂了电话,蒋禹赫莫名有些心烦,尤其是女孩醒来时满脸泪痕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回放。
当时她一直在叫哥哥。
或许哥哥真的是她最信任的人。
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本该转右的路口,蒋禹赫没有停留,直直朝前开了出去。
那是去往疗养院的路。
一刻钟后,蒋禹赫的私家车停在了郊区的疗养院门口。
直到刹车靠边停好,蒋禹赫都没明白自己改道而来的意义。
做什么,难道他真的要做个好人,收留一个完完全全不认识的女人?
蒋禹赫落下半截车窗往外看,疗养院环境安静,不过晚上九点,门口几乎没什么人流走动了。
老何怎么说的——
“那姑娘不肯回去,非坚持等你去接她。”
可现在门口哪来的人。
她还不是妥协进去了。
所以说,老何的担心根本就是多虑,人都是因地制宜的高等动物,怎么可能这么晚了还在门口傻等着。
蒋禹赫莫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收回视线,从兜里摸了支烟,刚点燃就听到有人咚咚在敲他的车窗。
他一回头,嘴里的烟差点没咬住。
温妤坐在轮椅上笑眯眯地挥着手:
“哥哥,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