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看着小妍磕磕碰碰摸索着进居民楼后，王申海掉转车头，准备离开。
刚掉转好车头，他就看到十几米开外的杨帆，坐在电动车上，好像在等他很久了。
杨帆的电动车也有两年的寿命了，看起来不是很新。
但怎么说也是青壮年期，还很耐骑。
王申海的电动车就不怎么样了，陈旧不堪，看起来不比他泛黄起毛的蓝色牛仔裤好多少。
再多洗几次，王申海觉得这条牛仔裤会纯天然开口，可以跟那些一出厂就拉好几个口子的时尚牛仔裤媲美。
“什么时候回山城的？”王申海把车子骑过去，停下来问杨帆。
“刚回，放下行李就跑过来找你。”杨帆打量着王申海。
虽然看起来比几天前更瘦弱了，但王申海的精气神出奇的好。
之前，就没人知道，这是一个没多少时间了的绝症病人。
现在，王申海看起来更不像是一个随时会挂掉的病人。
“监督我的工作吗？”王申海笑道。
“对的，毕竟我预支了半个月的薪水给你，怕你怠工。”杨帆说道：“预支薪水，用人单位会承担很大的风险，因为员工中途突然跑的话，这钱想要回来很麻烦，甚至要不回来。”
“挺有道理的，”王申海点头，像他这样的，突然嗝屁，用人单位预支的工资，基本上是要不回去了，即便他还没花光。
就算他不嗝屁，揣着钱跑路，用人单位想追回来也不容易。
当然，用人单位破产或老板跑路，不发工资给员工，员工想拿到属于自己的劳动成果也很麻烦。
王申海就曾在一家公司上班两个多月，第一个月工资发得很正常，第二个月就没有了。
人事和顶头领导说，老板犯事被抓。
具体王申海也不清楚，总之白干了一个多月。
大家都觉得，想拿到工资，很困难。
花那时间去劳动局，还不如拿来找工作。
等那钱要下来，自己可能都工作好几个月，赚了好多钱了。
最后，在领导的带领下，王申海跟同事们瓜分了公司里的那十几台电脑。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走，提前请你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杨帆启动车子，率先离开小区。
王申海跟了上去。
十几分钟后。
两人坐路边上次那个花圃旁，喝着冰城奶茶。
“我给你换一身衣服吧，你现在这身衣服，还在学校的时候，我就见你穿过了。”杨帆把奶茶放花圃边上，摸了摸随身携带的背包，取出一盒烟。
这盒烟是在洪都的时候，领导送的。
虽然不是特供烟，但也很贵。
“不用，我这身衣服，包括鞋子，都是国产货，我骄傲。”王申海拒绝了杨帆的好意。
“我给你换另一身国产货，不是外国的，我们的国货质量不比外国差。”杨帆取出一根烟，递给王申海。
“那也不用，这身衣服是我女朋友……前女友给我买的。”王申海接过烟，虽然他平时不抽烟。
杨帆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你继续穿着吧，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买一身新的，也穿不了几次。”
说着，他也叼上一支烟。
“你就这么想我死吗？”王申海说道：“至少还能穿十几次，也许更多次，几次肯定不止。”
“那我买还是不买？”杨帆叼着烟。
王申海没说话，朝杨帆伸手。
“干啥？”杨帆问道。
“火啊。”王申海说道。
杨帆拿下嘴边的烟，说道：“没火。”
王申海一愣：“没火你给我烟干啥？”
杨帆叹气：“我那个三号女朋友把我打火机扔了，不想让我抽烟，然后二号女朋友和她吵了起来。”
王申海想打人，这是秀恩爱，炫耀：“吵得好，我很好奇她们怎么吵的？”
“大女朋友跟小女朋友说，你让杨帆戒烟戒酒，等他戒掉，也买了房买了车……他那么优秀了，还要我们干什么。”杨帆说道。
王申海站起来：“我去买个打火机。”
杨帆点头：“烟我出，火你出，很公平，这世间，一切都讲究公平，你……”
王申海赶紧快走几步。
杨帆坐花圃边上，等王申海买火回来。
看着远处在商店门口做买卖交易的王申海，再看着他步履不是很轻快地往回走，杨帆收回目光。
这地方……
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但我的国家，依然是五岳向上，江河滚滚向东，民族的意志永远向前。
“喏。”不一会儿，杨帆听到身边传来打火机点火的声音，然后是王申海的声音。
抬头，王申海已经点上烟，在花圃台上坐下来，递给他打火机。
杨帆接过打火机，但一直没点烟。
“怎么不抽？”王申海问道。
“我还想再活一百……至少五十年吧，不抽。”杨帆收起打火机。
“你还是……希望我……快点死。”王申海咳了两下。
杨帆给他拍后背：“没有，你还没答应跟我去签捐赠书呢。”
“这烟感觉不错，第一次知道烟的味道很纯正的感觉是什么了。”看了下手中的烟，半晌王申海说道：“明天你有空吗，我跟你去医院。”
杨帆立即又从包包里摸出烟盒，取出两根烟：“来来来，多抽点。”
王申海笑了起来：“不怕我抽着抽着，就挂了吗？捐赠书还没签呢。”
杨帆放心道：“挂不了，这烟你知道多少钱一盒吗？近一千呢。”
王申海惊讶，看了看烟盒包装：“我不是烟民，对烟不了解，你别骗我。”
“不骗你，是一个级别很高的领导送给我的，要不是他知道我女朋友不喜欢我抽烟，我还没孩子，他不止送我一盒，几条都有可能。”杨帆说道。
他话一说完，王申海伸手夺过他手里的烟盒：“给我，我没女朋友，也没机会再结婚生孩子。”
“拿去吧。”杨帆没有要争夺回来的意思，家里也有烟的，还是特供的那种，比这盒烟贵很多。
只是杨帆在家几乎不抽，倒拿去跟老赵分享过。
老赵虽然是烟民，但对抽烟不是很讲究。
国内国外，烟有千千万万种，不可能每一种他都认识。
他问杨帆啥烟的时候，杨帆随便敷衍一下就过去了。
“一天一根，应该够我抽了。”看着烟盒里的烟，王申海很满意。
“不够再跟我说，我家里还有别的烟。”杨帆说道。
“不用，又不是这种贵重烟，我会自己买。”王申海说道。
杨帆没坚持，也没说其实家里的烟，比这个还好。
“明天我早点下班，我们再去医院。”喝了口冰凉的奶茶，杨帆说道。
“不耽误接小妍放学吧？”王申海问道。
杨帆摇头：“不耽误，你签完字，小妍不用再上盲人学都可以。等她能看见东西，会重新入学，去正常人学校上学。”
王申海点头，很期待：“真想看到她眼睛恢复光明后的样子和生活。”
“你看不到的。”杨帆说道：“你们现在是彼岸花的花朵和叶子，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开落叶永不相见。”
王申海沉默不说话。
杨帆又说道：“如果你想见的话，我应该可以做到。”
王申海疑惑：“怎么做？”
杨帆说道：“我跟我女朋友借钱，找最好的医院，给你努力续命，拖个半年应该不成问题，再到别的城市去，询问哪家医院可以插队，给小妍换眼角膜……”
他话还没说完，王申海打断道：“不用，半年没什么意思，我不想都快死了，还把你折腾得可能把女朋友都弄丢了。”
“那倒不至于，我女朋友家有钱，花不完的那种，如果只是单纯的花她们的钱，不玩弄她们的感情，花再多，她们也不会因此跟我闹分手。”杨帆说道。
“别这么自信，我当年也很自信我将来可以娶初恋，生一两个的孩子。”王申海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然后又吸一口奶茶。
一半男子汉，一半娘娘腔的样子，感觉真是丢人呢。
把奶茶换成啤酒，画风会好很多。
“说的也是，那就安原计划走。”杨帆说道。
王申海有点小受伤，问道：“你怎么不多坚持一下，或许我就答应了呢？”
杨帆松了口气：“幸亏我没坚持，你要是答应了，我也怕我会失去女朋友。”
王申海咧嘴一笑：“你不是苦恼有三个女朋友吗，少一两个正好。”
“万一直接少三个呢？”杨帆说道：“那我不是跟你一样，打光棍了？”
王申海无语，最后抽了一口烟，只剩烟嘴，蹲下来，在地上掐灭，然后起身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少花女朋友的钱。”坐回来，喝了一口奶茶，王申海对杨帆说道：“我现在就后悔大学那时，花了不少女朋友的钱，她每月的生活费，大部分都交给我，很体贴。学校食堂一起吃饭我刷卡，一起出去吃饭逛街玩耍，也都是我买单，她把钱交给我，是不想让我背后省吃俭用，在一起消费的时候，别人看到的都是我花的钱，其实有大部分是她的。”
杨帆羡慕道：“你有一个幸福的大学生活，我大学都没谈过恋爱，没体会过那种纯粹的爱情。”
“是吧。”王申海嘴角露出笑意，他也很满意大学交的女朋友。
那时候的爱情，是真的很纯粹，完全没有参合任何杂质在里面。
“我现在交女朋友，要考虑很多，将来怎么面对她们父母，跟谁结婚，生几个孩子……”杨帆有些烦恼。
话没说完，一头黑线的王申海就打断他：“想得是真美，你还真打算娶三个啊。”
杨帆点头：“是的。”
王申海擦汗：“她们能同意？”
“我努力，所以说现在的恋爱很不纯粹，想东想西。”杨帆叹气。
“法律规定能娶三个老婆了吗？”王申海问道。
杨帆自信满满：“我现在手机里有违禁片，我们一起看，是犯法的，但你不说出去，谁知道我们犯法了，有句话说，只要你做坏事不被人看到，你也不自首，就不算犯法……”
“滚，两个大男人，谁跟你一起看违禁片了，恶心。”王申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杨帆也不介意，说道：“世事难料，没想到大学的时候，没说过几句话的我们，会在山城生离死别。”
王申海也唏嘘感慨一番后，问道：“杨帆，是不是除了我，没人知道你交了三个女朋友？”
杨帆笑道：“是的，我女朋友都没这待遇，我爸妈也还不知道。”
王申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女朋友知道还得了，两两知道就很不好过了吧？
之前杨帆说过，头号种子女朋友知道他在跟另外两个女朋友中的一个交往。
那另外两个女朋友，则都知道对方在跟他交往，但不知道他还有个头号种子女朋友。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王申海说道。
“你可以这么认为。”杨帆说道：“反正我知道你没多少时间了，也不会乱说出去，说出去也没人信，对不对？”
想想王申海觉得挺有道理的，说出去真的会有很多人不信。
网上很多人都在声讨出轨的渣男渣女，劝对方的另一半分了或离了。
其实这种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大多数是会选择原谅的。
不然怎么会有一句很经典又很无奈的话说：那当然是选择原谅了。
甚至还有一句更心酸的话：生活要想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
“帅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王申海问道。
杨帆不假思索道：“可以的，只要他们愿意，不需要我那么多的别的本事，脸蛋够给力就行。当然，不能有暗疾，比如三秒男那种，不然很难留住太多女人。”
还太多，王申海很嫉妒。
良久。
“不知道将来，我女……前女友还记不记得我。”奶茶杯见底，王申海忽然情绪低落道。
杨帆说道：“人走茶凉，爱没有来生。”
王申海沉默。
“杨帆，你说人死了，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肯定好！”
“你咋知道？”
“要不他们咋不回来呢？”
“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