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
江随舟知晓行军缓慢, 便在马车中坐着等。幸而临安傍水,城外又多乔木,即便艳阳高照, 也至于太热。
一直临近正午, 才有士兵远远骑着快马来报,娄将军眼看着便要。
江随舟连忙下马车,行至道中站定。
因着娄钺班师回京,军队需停在南城门外,故而整个南城门都被戒严起来。此时下里仪仗森严,列着以江随舟为首的礼部官员,远远瞧去, 庄严肃穆极。
没一会儿,便隐约听得马蹄声响。江随舟极目往路尽头看去,便看见从极远处泱泱而来的大军。
为首的是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 瞧上去身量很高, 肩背厚重如山。他身披银甲,身后猩红的披风猎猎而起, 一看便知,这就是娄钺娄将军。
江随舟有些紧张, 手里握一把薄汗。
娄钺想必是与原主见过的, 但他却只在书上见过这人的大名,亲眼见他本人,还是头一回。
虽他如今早熟悉靖王的身份,等闲没人看得出区别, 但也排除这将军慧眼如炬、粗中有细,或者原主与娄钺曾有过什么往来,自己却知, 会在娄钺面前露馅的。
江随舟深吸一气,静等着娄钺行他面前数尺的位置。
见娄钺勒住马,江随舟微微一笑,躬身朝他行礼道:“本王恭迎娄将军,祝贺娄将军凯旋,扬大景国威!”
便见娄钺朗声一笑,翻身从马上跃下来,朝着江随舟抱拳一躬。
“末将多谢王爷!”
江随舟见此情状,便也猜出两人此前没什么交集,生熟得很。甚至看他这态度,恐怕一心在战场上,都还知道霍无咎前几月嫁给他做妾的事。
江随舟多少松气。他面上的笑容由得真挚几分,几步上前,扶住娄钺的手臂。
在这个档,他目光飞快地打量娄钺一番。
又高又壮的,竟与书上的画像有几分神似。他此时十来岁,正值壮年,虽常年的风霜雨雪使得他脸上的褶皱深些,却并显老,反而平添几分刚毅。
“将军无需多礼。”江随舟收回目光,笑道。“舟车劳顿,将军辛苦吧?”
娄钺见他神色温和,讲话也似旁的文官一般夹枪带棒,便也跟着笑起来,同他寒暄道:“算得辛苦!末将素日在马背上待惯,此番回京又没急着赶路,故而轻松得很。”
江随舟便顺着同他寒暄几句,轻重地夸赞他一番。
“本王今日来,便是迎将军入城的。”寒暄过后,江随舟道。“皇上已在宫中设宴,等着犒劳将军呢。只待将军在此打三军,们便可入城。”
娄钺连连头,又问道:“只是知,皇上可有过,手下的兵此后怎么办?这么多人马,停在城外,也是办法。”
江随舟顿顿。
按他对书的解,这次回京之后,娄钺便被一步一步削兵权,他手里的兵马,在兵部过一遍之后,全进庞党之手。
而后主此番让他带着手下士卒回京受赏,也是早做这么一番打算的。
江随舟沉默片刻,含糊道:“皇上,需先由兵部清一番过后,再论功行赏。”
此时他半证据都无,只凭前世的记忆,自证明这件事。更何况,他与娄钺头遭见面,立马交心,反而惹对方猜疑。
这么想着,他笑着对娄钺头,继而放眼往他身后望去。
大军行得慢,方才是娄钺心急,先行而来的。
此时,大军才浩浩荡荡地行临安城边。娄钺手下的部卒有五万之众,虽算得极多,此时看来,却仍有气势恢宏之感。
就在这时,一匹白马轻盈地往他们的方行来。
马上之人并没行在队伍之中,只一路策马扬尘,宛如恣睢的侠士。但那人却分明是穿着盔甲的,行近便依稀可见,此人身形修窈窕,像个子。
……子?
江随舟的手指微微动动,眉心也由拧起两分。
若跟在这支军队里的子的话……会有旁人。
也正在这时,江随舟听身侧娄钺的笑叹。
“王爷见笑,这是末将小,闺名婉君。”他。
江随舟在心中轻轻叹气。
是她。
但知怎的,他叹出的这气非但没让他放松几分,反而将他的胸腔攥起来,有种莫名的闷沉和舒服,让他的呼吸都有些钝。
许是因为……听那个名字,他便立马想起那个在书上总与她一起出现的霍无咎。
对霍无咎来,他是后主羞辱过他的证据、是他人生中无法忽视的污,但是娄婉君……却与他是籍中难得浪漫的、荡气回肠的神仙眷侣。
江随舟的眼睛由得落在娄婉君身上。
偏颇地,这位姑娘是实打实的漂亮。她应当生得随母亲,像娄钺这般五大三粗的,反倒眉眼俊秀又英气,带着几分子特有的精致。
许是没有养在闺阁之中,她皮肤算得白,是在日头下晒出的浅麦色。这反倒使她的漂亮显出健康的灵性,多出几分韧劲儿。
尤其她身上,特有着一种战场上养出的肆意和潇洒。这种气度竟和霍无咎有两分像,想必这人站在一处,定会极其惹眼夺目。
江随舟费劲地转开目光。
……他这是怎么。
原本,他如今的心思就是痴心妄想,他是知道的。霍无咎有他自己的人生轨迹,也会遇见本该他遇见的人,而自己,过是莫名从未来穿越而来、在乱世中盼攀附他求生的普通人罢。
但是现在,这个霍无咎本该遇见的人来,他却高兴起来。
江随舟知道自己该这么想,但是,却抑制住的难受。
这种难受,他从没经历过,觉得极其煎熬,却又知在跟谁较劲一般,就是愿退远。
片刻后,他淡笑着勉强道:“虎父无犬子,娄将军的儿,也是个难得的中豪杰。”
娄钺粗心,并没感觉他的对劲,一摆手,嗨一声,道:“什么中豪杰?都是因为末将夫人去得早,在军营里养野。如今眼看着十七八,却连人家都!末将此番回京也是想着,将这丫头在临安拘一拘,学些什么工刺绣、琴棋书画的,歹有个姑娘样子。”
着,他嘿嘿一笑,道:“还请王爷帮忙留心留心。京中的王侯公子、青年才俊,若是有未婚的,也大挑剔……”
江随舟露出个勉强的笑。
他想告诉娄钺必担忧,缘分在此,必旁人牵线搭桥。但他张张,却发出声音来,反倒是旁边的孟潜山看出妥,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王爷?”
江随舟低头笑笑,任由孟潜山扶着,顺水推舟道:“本王身体,将军见笑。”
娄钺连连摆手:“没事没事!这兵还要一会儿呢,王爷若身体舒服,可快些去歇着!”
江随舟淡笑着头,又孟潜山扶走。
他承认他痴心妄想的同时,心眼也变小,就连和那位娄小姐面对面,都有些做。
实在是个心里没数的鸠占鹊巢者。
而那边,一道清亮的骏马嘶鸣声,身穿盔甲的子翻身下马,拍拍手,将缰绳递旁边的侍卫手里。
她便往娄钺这边走,便疑惑道:“嗯?父亲,方才那个公子怎么走?”
着,她还往江随舟马车的方打量几眼。
“得倒是看,怎么,看着大高兴的样子,莫是父亲您在朝中树的敌?”
娄钺咬牙切齿,抬手在她额上戳一指头。
“什么呢!人家就是身体舒服,回去歇着!”着,他忘警告道。“你可别打他的主意啊?他可是个断袖。”
娄婉君笑道:“什么打主意,得就是看,还许夸?”
“夸什么夸,没个姑娘样子!”娄钺恨铁成钢。“你可小心话!京城比军营,由得你想什么什么!讲话这么检,以后可怎么……”
“怎么找夫婿!”娄婉君开打断他,将他之后要的话一便出来。“知道知道,耳朵都要起茧子。”
娄钺气得直瞪眼:“要把爹的话当开玩笑!”
娄婉君嗤地笑一声,抬手颇为随意地拍拍他的肩胛,敷衍道。
“知道知道,没当你开玩笑。”她慢悠悠的,带着以为意的笑,尾音轻飘飘的上挑,如同划过大漠天空的雁羽。
“,快兵,别让那位身娇体弱的小公子等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