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江随舟原本也没多喜欢那本, 霍无咎不想读,他便也没有深究。
第二天,李宁就感觉霍无咎的精神比前两日好了些。
面色仍旧是白的, 却没有前两日那般明显的恹色, 见他进房中来,还淡淡冲他点了点头。
李宁只当是因为医病的过程中,患者状态难免会有所起伏,是正常的现象。
他笑道:“将军今日起来不错,可是前两天的治疗起了些效果?”
霍无咎没感觉到什么效果,不过还是捧场地淡淡点了点头。
李宁喜上眉梢。
直到这日治疗完毕,李宁收拾起药箱, 准备告辞的时候,霍无咎抬了抬手,将魏楷召了过来。
“将军?”魏楷连忙迎上前。
便霍无咎道:“有件事要你去做。”
魏楷面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将军请说!”
他知道自己与将军如今身在敌营, 即便想要有所打算, 也要静等机会。在此时,除了想尽办法为将军治好双腿之外, 他没什么能做的。
但是,总没机会为将军肝脑涂地, 还是令分手痒。
到霍无咎这么说, 魏楷的双眼都泛起光来。
便霍无咎道:“城内的弟兄们,如今都闲吧?”
魏楷连连点头。
“未得将军命令,大家不敢轻举妄动。属下已安排他们隐于临安市内,将军若有吩咐, 属下第时便可联系到他们,”
霍无咎嗯了声。
“那这几天,想办法给庞绍找点麻烦。”
魏楷愣。
这……将军不下命令则已, 下命令,就这么带劲儿?
他愣愣霍无咎,时连回应都忘了。
便见霍无咎抬眼,淡淡了他眼。
“没让你们去刺杀他。”霍无咎脸上流露出两分嫌弃。
魏楷眨了眨眼,结结巴巴道:“那……将军说的找麻烦,是什么样的麻烦?”
霍无咎转开目光,淡淡命令道。
“他手中当有不少给江舜恒做的差事吧?让他办砸两件,要是重要的,能闹到江舜恒面前的。”
魏楷直勾勾地点了点头。
霍无咎淡声道:“去吧。”
魏楷便跟李宁并退了出去。
霍无咎神色平静地往外了眼。
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尚少,但却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庞绍既要给江随舟找麻烦,那他也可以想些办法,给庞绍找麻烦。
战场虽大,但有些不起眼的小风,却能决定整场战局。
只要控制得住这些风往哪里吹。
霍无咎淡淡收回目光,从床榻边拿起了本,皱起眉,费劲又认真地研读了起来。
正是昨日,被他以“无聊”之名丢在旁的那本极晦涩的。
——
临安雨多,没晴几天,便又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
临安城下雨不稀奇,但这回这场雨,却下得惶惶、自危。
因为,这雨将皇宫北面的宗祠冲垮了。
那宗祠可是前两月才开始盖的,尚没有完工。这雨来得凶猛,将这近两个月所搭建的宫殿毁得七七八八,几乎成了堆废墟。
这可是大忌讳,是天大的不吉利啊!
宗庙里头供奉的都是大景的历代皇帝,那可是朝廷的根基,是比皇宫还要紧的地方。因大景南迁,皇上怀壮志,还专将宗祠盖得坐南朝北,就是为了让太\\祖太宗亲眼自己收复失地,剑指邺城。
结果,邺城还没收复呢,这宗庙却塌了。
时,民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到了压都压不住的状况。都说,大景恐怕数要尽了,连街头巷尾的孩子,都编起了景灭梁兴的童谣。
后主大发雷霆,朝堂上乱成团。
而靖王府,则是片与府外截然不的安宁。
这日施过针后,霍无咎的腿已可以轻微地动动了。
动的幅度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且因伤口未愈,所以更不能轻易挪动。但于他而言,却是证明李宁的药起了作,时,房中几皆屏息凝神,喜上眉梢。
唯独床榻上的霍无咎神情淡然。
他边试动腿,边淡声问道:“宗祠那事儿,你们做的?”
魏楷嘿嘿笑:“是了!将军不是说,要给庞绍找些能闹到狗皇帝面前的麻烦吗?城内的兄弟们打探番,修宗庙就是庞绍在做的最大的事儿了!本来属下还有点没底,但统领那帮弟兄的队是个机灵的,跟属下打包票,说定能办成!”
霍无咎抬眼了他眼,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夸道:“胆子挺大。”
魏楷知道自家将军平日里目下无尘的,鲜少见他有笑模样。他这幅神态,那就是对他们办的事极其满了。
他笑道:“也是庞绍那老东胆子大,连盖宗庙的银子都敢贪,盖起的墙都是空的,料也差,弟兄们不过混在劳力之中,动了点小手段,就让那些宫殿都被雨冲塌了!”
李宁到这儿,在侧笑插嘴道:“想必是那位庞大常生活在北方,不晓得江南的雨水有多厉害,才敢在建筑上吃亏空。按他这样盖啊,即便诸位不动手,想必那宗祠都撑不了几。”
说,他与魏楷起笑了起来。
霍无咎跟点了点头,接抬手,打断了魏楷的笑声。
“事办好了,但不能掉以轻。”他说。“让他们注好庞府的动静,庞绍吃了亏,定然会有所反应。”
魏楷笑道:“将军放,属下早安排妥了!”
霍无咎嗯了声,抬眼往窗外了眼。
安隐堂的正屋进出的,派秩序井然。
——
江随舟也在第时收到了线报。
他没想到,历史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在史记载里,南景朝廷虽说腐败,但从没有发生过因腐败而导致宗庙垮塌的事。
不过,这对江随舟来说,却是件大好事。
平日里庞绍虽说无法无天,却不会将贪污之事闹到后主面前,他哄好了后主,再背后主捞钱,即便捞得再多,也不会让后主知道。
但这次,他贪污之事居然让后主发现了,并且,还是因为弄塌了后主放祖宗牌位的宗庙。
因这事要紧,虽说宗庙不是庞绍手盖的,却全由他监察负责。宗庙塌,后主立马要派查,废墟就堆在那里,庞绍即便再怎么手眼通天,也无法在这时颠倒黑白,推卸责任。
打后主登基以来,这时庞绍头次在他面前出状况。
后主对庞绍发了很大的通脾,甚至连带几个庞绍的党羽都被革职查办了。最要紧的是,原本后主对庞绍百般信任,朝中的大事小事全都放地交给他来办,如今这层信任,却出现了裂痕。
这是江随舟最愿到的。
他翻来覆去地将那线报了几遍,只觉是上苍开眼,降了这么场大雨。
不过……
将线报收起来之前,他将目光落到了其中最不起眼的段话上。
庞绍被革职查办的党羽中,有好几个都是吏部的官员。被革职了,位置便空了下来。
平日里官员调任之事,后主都是让庞绍安排,但如今犯事的是庞绍,后主便没了主。
于是,他便按齐旻的上,提拔了好几个非庞党的官员顶上了空缺,其中好些个都是岁数尚轻的、前些的新科举子。
江随舟皱了皱眉。
他自然知道,齐旻没存半点私,这么做全是为景朝的江山。但他这因资历高、脾差,说话做事便颇为直接。
他本就直在大张旗鼓地跟庞绍作对,但因庞绍势大,便使得他直没什么成果。但从陈悌被定罪开始,庞党接连遭受了好几次打击,便在这个档口,齐旻占了上风。
江随舟摩挲信纸的边缘。
他知道,之前的种种失败,对齐旻来说,反倒是他的□□。庞绍知道他雷声大雨点小,便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如今,齐旻侵犯到了庞绍的利益,成了那个顺势落井下石的。
那么,即便齐旻是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庞绍也会生出动他的思。
史上,齐旻便是非正常地死亡。
在景朝被灭之前,他被从府中搜到了勾结北梁的信件,于是被诛了九族。直到后世,史家都对齐旻是否真的投梁存在争议。
如果是真的,那便罢了,但若是假的……
那这件事,很可能因为蝴蝶扇动翅膀,而提前发生。
——
江随舟这天黄昏时到霍无咎房中时,霍无咎正自己坐在床榻上。
他似乎不太需要江随舟每天来陪他了,不过两似乎达成了种奇妙的协议,谁都没提这件事。
反倒每日会颇为自然地共处段时。
见江随舟在床榻边坐下,霍无咎抬眼向他,问道:“有好事?”
江随舟面带愉快的神色,淡笑道:“确实有。”
说,他拿起了床榻边的册,边翻,边道:“说了没?这两天下大雨,把皇城北边的宗庙冲塌了。”
说,他挑眉向霍无咎。
他面上愉悦的神色太过明显,让霍无咎都忍不住提醒他:“那也是你家的宗庙,供在里头的,也是你的祖宗。”
江随舟不以为。
“不是才盖到半,牌位都没迁进去么?”他道。“况且,那是庞绍弄塌的,太\\祖太宗若要怪罪,也怪不到我这个幸灾乐祸的的头上。”
霍无咎闻言顿了顿。
还真不是庞绍弄的。归根结底,这事儿还是他干的。
不过,他霍无咎连江家的江山都放肆地打了,多记笔毁宗庙的仇,也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就在这时,他见江随舟带笑的声音又开了口。
“若这样算的话,你是嫁进本王府上的,也算入了本王的族谱。这毁宗庙的仇,本王帮你并记在庞绍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