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续到了晋阳后没有直接奔往姐姐家,其实也是他的一点小小心思在作怪。幽州在袁绍兵困晋阳的时候作壁上观,更是听说晋阳差点被破,姐姐公孙婉儿和那个没见过的小外甥刘裕差点遇难,公孙续心中便大有些不安了起来,更不知道姐夫对自己持了什么态度,尽管信报上都说姐姐夫妇依然恩爱非常,然而只看着晋阳城墙上的斑斑凿痕,以及城中的残垣断壁,任谁都清楚当日战况之惨烈。
更有一个不可逃避的现实是:经过了这次事件后,公孙家与刘家原本亲密无比的关系,一去再也不得复返了!
带着几分苦涩,几分伤痛,公孙续在晋阳城内寻了间客栈,悄悄住了下来。经过了几年的沙场砥励,公孙续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躲在刘封背后的避开姐姐追打的小顽童了,多少心思都淡淡的收入怀中,却绝不是那张肥嘟胖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什么都漠不关心。
纵然面对刘封一如往日的亲热,公孙续心中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欣喜,反是有些淡淡的失落,更有些惶然,不知道这亲切的笑容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东西。
当日父亲公孙瓒面对袁军围杀时的惶恐紧迫,生死危难,依然历历在目。
对于并州的薄情寡义见死不救,公孙续心中的愤恨一点也不比父亲公孙瓒少,只可惜,这一年多来,他们没有拆开过一封来自并州的信件,所有信使,更是一律的乱棒打出,其中的误会,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有在面对着自己的亲姐姐时,公孙续才不可避免的,心中有了几许愧疚,几许黯然,街头巷尾的传诵,早已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当日他的姐姐身处险地,几乎不保!
公孙婉儿没有弟弟那么多的心思,她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弟弟了,也因为父亲公孙瓒的迁怒,一年多与娘家不通音讯,更不知道家中短长。突然听说弟弟公孙续来了了晋阳城,婉儿一时恍然,匆匆收拾一番,早早的领着人迎在了门前,看着个子明显蹿高了一截了公孙续跟刘封有说有笑的过来,竟是激动不已,杏眼浑直,红通通了只盯着自己弟弟看,至于前面的马超连带着刘封,都直接给忽视掉了。
公孙续有些畏缩的挠了挠头皮,下意识的就想着要往刘封身后退,脸上挂着招牌的憨笑:“姐姐,我来看你了!”
刘封嗤笑一声,不由分说揪着公孙续脖子将他拎下马来按到婉儿前面,婉儿再难自已,泪如雨下,紧紧抓着公孙续胳膊,眼泪哗哗哗的往下流,一时哽咽,竟至说不出话来。
刘封知道她夹在丈夫与父亲之间,两边都是自己最亲的人,其中的煎熬,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诉尽的,走过来一手轻抚着婉儿粉背,手指在她鼻翼上轻刮了一下,笑道:“这边还有客人呢,你就这哭哭啼啼的,也不怕让人笑话我刘封是个只会欺负自己夫人的废物?”
婉儿没想到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使了这么亲昵的动作,脸上腾的红的起来,娇媚的白了刘封一眼,玉脸抹了一层胭脂似的,像是回到了她当年在幽州时的少女模样,分外的明艳动人。经着刘封这一提醒,婉儿这也才注意到了一旁的马超,猛的反应过来,迅即恢复了常态,大大方方的与马超轻施一福:“妾身见了兄弟,一时情难自已,失礼之处,还请将军勿怪!”
“岂敢!”马超慌忙回施一礼,俊脸上却是一阵不自在,一时呐呐,竟不知再说什么的好,手脚亦是有些局促了起来,低着头去不敢看着婉儿。
马超自小生长于凉州,马氏虽然也算得是当地大族,毕竟马腾这一房已经没落数代人了,至于马超父祖都是娶羌女为妻,这在汉人世族看来,便是大大的有辱门楣了。马超一向往来,都是飒爽利索的羌人少女,虽然不乏明艳俏丽的,却不曾见过像婉儿这样温婉大方的汉家仕女,一时便即呆住了。
婉儿只是淡淡的一笑,眼睛又循到了弟弟公孙续身上,看着他身子壮实,骨子里更有一种大将之风,心中暗喜,又想着自己几年未来的父亲,心尖便有千言万语,只一时涌了上来。
公孙续却偏着头去,对姐姐的神态视若未见,只看着马超这副模样,不由的大觉有趣,嘻嘻大笑道:“姐姐,这位马孟起是我新结的兄弟,其实还是有点本事的,在凉州号称少年无敌,那些羌人个个都怕他,嘿嘿,跟那些乌桓人鲜卑人见了我一个样,只有躲着走的份!”
小胖子的话,让马超大是不忿,恨恨的瞪了公孙续一眼,却与婉儿目光一碰,又是局促了起来,平生第一次的迟疑着自己是否应该说些谦让的话表示一下,又想到这样的一个美丽女子,居然是刘封的妻子,看向刘封的感觉,便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刘封听了了小胖子给马超吹嘘,这些话倒也不算过份,只是他连带着吹嘘自己,却是无耻得很,想着婉儿姐弟几年没见,该有许多话要说的,祭起掌刀,重重的在公孙续脖子上劈了一下,笑骂道:“尽会吹嘘,羌人怕孟起,那是因为孟起勇武冠于凉州,羌人心服!你小子,不过仗着岳父的威名,也敢横着手?不羞!”
这一句话,一如当日在幽州时的感觉。公孙续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昂着脖子有心要反驳两句,心中却陡然生起一丝不可言状的生份感觉,话到了舌底下,却再也提不起那个勇气来,脸上一僵,嘿嘿低笑两声,轻轻的掩过,权当什么没听见了。
刘封亦是一阵黯然,纵然公孙续掩饰得再好,那一种生份,却逃不过他的眼睛。误会可以消除,然而产生的隔阖,却再不可能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