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的天空阴沉沉的一片,攻城的袁军再一次的铩羽而归,关羽甚至亲自率兵追击,一直杀到袁军大营,才又袁军弩箭的威逼下徐徐退去。
“如果颜良、文丑在,岂惧关羽匹夫!”袁绍当时极为感愤的一句话。
正是关羽那无人可挡的武勇一次次的撕开袁军防线,斩将刈旗,将袁军的前线指挥系统一次次的摧毁,十几员大将更是直接惨死在关羽刀下,其中,就有袁绍的老兄弟,原来的西园军猛将淳于琼!当日在虎牢关下与吕布大战上百回合,袁绍就已记住的关羽这个人,然而也只有在亲眼见识了自己精心构筑的防线像泥糊的一样被关羽无情的踏碎后,袁绍才真正明白,为何这个亡命之徒出身的关羽,会是刘备最为倚重的二弟,并州第一武将!
可惜冀州最为勇猛善战的颜良文丑都不在身边,一个被派去疾奔西河,一个留在冀州攻略河内洛阳,也盯防刘备。
袁绍的愿望在晚上就实现了,他最为倚重的冀州第一猛将颜良回来了,却是一具尸体,以及张南、高览及近千名残兵败卒。
总算这张南、高览机警,拖着一辆马车将颜良载了回来,就是这一千残兵败卒,也尽可能的昂着头,不得与任何人交谈!虽然士气的低落让几乎所有的袁军尽收眼底,总算是将颜良战败身死的消息暂时压制了下来。
袁绍却无暇理会,是谁做了这些安排。拉开覆头上的薄布,双目暴睁,怒发冲冠,虬髯根根抖擞而起,宛如生前一般威猛刚毅,只是,自胸腹以下……
袁绍阖目仰天长叹一声,轻轻的又将薄布掩上,缓缓的站了起来:“则注,为颜良选一口上好棺木,等回了冀州,孤亲自为他下葬!”
“是。”沮授应了一声,几个亲兵匆匆上来,将颜良的尸身抬了下去。
张南高览心下惴惴,主将颜良身死,夺取西河再无可能,而大公子袁谭还在西河郡,眼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颜良既然有功无罪,他二人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高览目视着颜良的尸身被抬了出来,“咚咚”两声,重重的以头触地:“末将见机不明,误走了路害了颜良将军,请主公治罪!”
他归附袁绍不过几天的功夫,袁绍帐下大将还没认个全,就遭着如此挫折,想来要领罪的话,自己却是极有可能要成为那个替罪羊的,根本没有人会为自己开脱。然而袁绍伤悯颜良的举动,却让高览看到了一线希望,趁起机会主动的认罪,倒强似被人沷污。
袁绍却没真想治谁的罪了,看着高览张南伏地不起,微微一叹,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二位将军起来罢,可是刘封回了晋阳?”
高览一怔,原来刚才张南说了半天,主公却半点也没有听得进去。心中不由的大是凛凛,颜良之死,竟让主公失神至此!
张南汗如雨下,一脸的苍白,说话的声音却还是平静得很:“回主公,正是刘封,他孤身一人箭**良将军,诱使我军一路尾追,颜良将军因此着了他的道!罪将无能,曾为刘封所擒,刘封念着颜良将军忠勇,才免了末将不死,令罪将护送颜良将军尸身回来。”
袁绍皱了皱眉,缓缓的回到帅座上坐了下来,三千大军抓不到一个刘封,却让人痛痛快快的引入埋伏圈,袁绍脸上闪过一抹怒气,却见张南吊着一只胳膊,脸上也有一道深疤,心下一软,淡淡的道:“你的伤还好吧?”
张南多年以来一直充任颜良副手,这一次颜良身死,他自知有愧,虽还抱着一线希望,却也早认定了自己免不了要有一死相殉的可能的,却猛的听得主公不但不追究自己的责任,反而关心起自己的伤势,双目一红,眼泪巴搭马搭的往下往下掉,强忍的颤抖,哽声道:“谢主公关心,末将、末将死不足惜——”
袁绍罢了罢手,与张南高览吩咐道:“你们下去休息吧!”
张南高览两人依令,退了下去。本来抱定的少不得要受到一番责罚的,却哪想主公根本不予追究,反而好言安慰,带着满腹的感激退了下去。
看着袁绍却又陷入了深思,沮授微微一顿,欲要开口,终于还是缓了下来。袁绍却又抬起头来,扫了沮授许攸一眼,微微皱眉,道:“则注,刘封既已回来,公则和显思(袁谭字)只怕已遭了不测,你有何对策?”
说着“不测”这两个字,袁绍一脸的平静,仿佛全不放在心上似的,只关注着眼下的局势。沮授却是稍一犹豫,道:“主公,刘封并非莽撞之辈,这一次能够回援这么及时,必然是王柔与他报了信,大公子与公则在王柔手中,当不会受了为难。”
“这样最好。”袁绍点了点头,心中却对沮授没有主意大是失望。
审配却有些幸灾乐祸,正是郭图力主自己能劝服了王柔,力请主公同意大公子与他一同前往西河劝降,却到头来自投罗网。想着袁谭那目空一切的模样,心中更大是解气,不无讽刺的道:“郭公则自以为是不听良言,竟误了主公大事,颜良将军身殒,罪在郭公则!就算刘封不将他怎么样,我看他还有脸回来见主公!”
辛评冷哼一声,道:“若是颜良将军早些时日前往支援,西河早就是我囊中之物,又如何有今日之变?当初可是谁一个劲的力劝主公天寒地冻,体恤下情的?”
审配脸上一红,怒道:“就算没有郭图,颜良将军三千精骑,足以擒斩王柔……”
“够了!”袁绍心中烦闷,却哪还禁得他们啰嗦,大喝一声打断了两人争执,郭图辛评心向袁谭,审配却早先得罪了袁谭,这其中的机窍,袁绍如何不知的,只是想不到在这两军阵前,他们还在争执不休了,脸上竟是泛起了铁青之色,恼恨无比。
辛评审配俱是大骇,正在拜倒请罪,沮授与袁绍轻身一揖,道:“主公,我料刘封必不敢如何为难大公子与公则的,只是刘封擅使诡计,主公不得不防。且我军久顿兵晋阳城下,连番失机,还得早思退策的好!”
“依则注之见,我军该退往何处?”袁绍也觉得沮授言之有理,虽然这一番话几天前沮授就与他提过了,却只在今日有用。
沮授正要说话,许攸眼睛一亮,抢先道:“主公,刘封自已回援,朔方、上郡必然空虚,时间如此之备,刘备也不可能与刘封通过气,我料刘备十有**也在回援晋阳途中,或是西取我冀州,洛阳四郡,必然再顾不得了,若是董卓自长安出击,后将军(袁术)由南阳北上,刘备父子首尾不相得,军心必然大乱!”
“嗯。”袁绍点了点头,却迟疑的道:“子远言之有理,然董卓与我袁氏有仇,如何肯帮我的?公路手下并无良将,且是南方步卒,难以成事。”
许攸拈须微微一笑,道:“呵呵,主公,董卓虽主公有不共戴天之仇,然主公远在冀州,刘备却是近在咫尺,若是董卓坐视如此良机而不取,怕是离死不远了!”
“就算董卓会攻取刘备,他有何理由助我家一臂之力的?何不若坐山观虎斗,静待我家与刘备两败俱伤再出手,岂不更是事半功倍?”审配冷哼一声,许攸这主意,是够臭了,大冬天的,叫南方步卒北上作战,还想支使董卓为袁家干活,亏他想得出来!
许攸却懒得与审配较论,与袁绍轻身一揖,道:“主公,攸请往长安一行!”
袁绍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子远可还有什么计议?”
许攸想了想,道:“主公,刘备信重关羽,有关羽在晋阳,我军亦是一时难以取下,或许刘备便不会急着回援,田元皓富有智计,若他使围魏救赵之计,主公当早思退策!”
他这一番话,却是与沮授不谋而合了。
审配受他轻视,冷哼一声,道:“有逢元图在,文丑将军为辅,刘备欲要围魏救赵,又又能奈何?”他与逢纪交好,偏两人却都是许攸看不上眼,心中更是羞恼。
许攸嗤笑一声,像是看着一无知小儿一般扫了审配一眼,不屑的摇了摇头,道:“以审公之见,刘备就逢元图这等本事?”在袁绍帐下,除了沮授外,许攸还真一人也没放在眼里。
审配气极,一时却没得话说了,若是反驳许攸的话,等于承认了逢纪堪比刘备,又将主公袁绍置于何地?若是顺着许攸的话……
袁绍却像是没见着这两人争吵一般,只自皱眉凝思,向沮授吩咐道:“则注,孤亲笔各写一封信,你着人送往孟德和公路处。”
“诺。”沮授躬身领命,审配此时也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忙退了回来。
沮授想了想,道:“主公,此番已是两败俱伤之局,若有可能,我冀州最好抽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