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跑到蔡府,却被告知卢植与蔡邕两个老头去了正心书院,刘封无奈,将礼物放在蔡府,又驱着马,匆匆往正心书院赶去。
刚进了正心书院大门,呼呼风声,透寒入骨。一个身着粗布衣衫,脚穿粗布靴、头戴竹斗篷的学子执着一把长长的扫帚,在一个人清扫着走道上的积雪,尤其惹人注意的,是他腰间悬着一把古朴的长剑,剑鞘上涂漆已经剥落不少,却擦试得干干净净的,不染纤尘。
诺大的正心书院,除了几个门丁,也就只这一个细长的身影在踯躅前行,显得格外的孤寂,一张白净的脸上已经冻成了紫青色,却依然一丝不苟的清扫着地上的积雪,看着刘封进来,点头微微致意,再复低下头来,口中朗朗有词,似在背着什么。
刘封细细一听,竟是《孙子》中了一篇《军争》,不觉停下了脚步,仔细的打量起这人来,只见这人宽额剑眉,竟似在哪里见过了,只是一时却没了印象。
门丁看着刘封疑惑的样子,低笑道:“刘公子,你不许久没来了,不认识他。这个人是从颖川来了,叫徐、徐什么来的,对了,好像是徐福,听说在老家就是个无赖,专好打抱不平,提着剑闹市杀人,这不犯了事了,走投无路了,亏得蔡先生看他有几分可造,这才允了他入学。不过同学们都不太理他呢,也没人指使他,没事就自己找些挑水打砍,扫地扬灰的事做。真不亏不是杀过人的,力气倒是不小,饭量也大,嘿,他竟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刘封虽然多次进入正心书院,不过他都没有报出自己的本名,有时也与这些门丁客气的打着招呼,这个门丁也只是看他待人和蔼,全无架子这才与他多说了两句。
刘封这才记得,这是当日他潜入冀州前与王蘅一次出游,在道边小店上遇着的那个自己打了只野兔跟小店换顿饱饭吃的那个人,当时只觉得此子内敛沉稳,不似常人。
“那,其他同学呢,他们都去哪了?”刘封迟疑的问道,正心书院中,并没有专门打杂的,一切书院清扫工作都是学子们自己完成,这会见了地上积雪不少,却只有徐福一人在清扫,刘封不觉有些奇怪了起来。
“他们呀!”那门丁哎了一声,声音拖得老长,眼角朝天一瞥,“一听说卢太傅来了,蔡先生亲自作陪,还有那个蔡小姐,唉,还不一个个像见了血的苍蝇似的,俗气!”说着这话,还重重的一跺脚,满是不屑之色。
“呃?”这么大反应!刘封看着这个门丁,竟是吃惊不小,别说,在书院当了几个月门丁,用词可是贴切多了。也不是他有什么等级观念,而是这个时代就是个等级社会,士农工商,君臣父子,这人不过一个小小门丁而已,见了谁不得低头哈腰的?
“刘,刘公子,小的,我,我给猪油蒙了心,乱说话来着,您,您千万别往心里,别……”那个门丁也给自己吓了一身冷汗,“啪啪啪”痛快的给了自己几巴掌,忙不迭的向刘封赔着不是。
“好了好了,你看我像是乱嚼舌头的人吗?”刘封摇了摇头止住了他,“我只当着没听过这话就是了。”正心书院这些学子 中,倒真有不少目空一切的人,平日里估计没少对这个门丁呼呼喝喝的,也难怪他要记上了。
“那是,那是,刘公子大人大量,呵呵,小的,糊涂,糊涂,呵呵!”门丁陪着笑,听刘封说得轻巧,这也才放了下心来。
“呵呵。”刘封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向那扫地的学子走去,把门丁给吓了一身冷汗。
“徐兄?”刘封紧走两步,唤住了那个正在打扫积雪的学子。
“刘公子!”那徐姓学子停了下来,将扫帚放在一旁,向刘封轻身一揖,虽是谦然,却绝无半分卑躬之色。
“在下刘封,刘承泽,敢与徐兄结交!”刘封也躬身一揖,第一次在书院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与人结交,最忌的就是有所保留,刘封见了此子气度非凡,不禁起了结交的心思,便不再隐匿自己的身份。
“呃?刘,原来竟是朱虚侯!”那徐姓学子吃惊不小,连忙躬身下拜,“在下,颖川徐庶,徐元直,拜见公子!”他虽然猜着刘封并非常人,却想不到会这么大的来头,一时便有些接受不过来了。
“徐庶?你便是那个白垩扑面闹市杀人的徐庶?”刘封大喜过望,这可是条大鱼,又有些奇怪的道:“你不是叫徐福?”
“是,庶本名福,只少时任侠使气,已更名作庶!”徐庶躬身一揖,诧异的看了刘封一眼,稍稍回复了平静,心底亦不免有些纳闷,虽则他并不避讳自己曾杀过人做过古惑仔的事实,别人问起的时候也直承不讳,可没说过白垩扑面的事,而且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改名呢。
“呵呵。”刘封连忙伸手扶住了徐庶,畅快的笑了起来:“我在阵上杀敌,元直在闹市除恶,你我本是一家,不必学那些穷酸竖儒,摆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面孔了?这里没有什么公子,也没有什么朱虚侯,只有刘封刘承泽,元直若不嫌我年少无知,在他人面前你只管我叫一声贤弟,私底下,你便管我叫承泽就是了。”
“这?”方才见刘封与那门丁说话,全无半点高人一等的情态,徐庶便知他是个随意的人,只是想不到竟会是公子刘封,而甫一见面竟要与自己以兄弟相称,微一局促,抽回了手来,朗爽的笑道:“既然承泽不弃,庶又怎么敢妄自菲薄的。”
刘封大喜,指着徐庶怀中的扫帚,笑道:“人人都追随卢太傅去了,怎么元直自己一人反而一个人在此打扫?”
“人人都争着冒头,争得一头落雪,只怕太傅也记不下几个人来,倒不如在这里清扫积雪,也求得个自在。”徐庶微微一笑,示了示手中的扫帚。
刘封大笑,从边上自己也取来一把扫帚:“反正人多,我不定也挤不进去,先与元直一起清扫这些积物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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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亭轩。
四个边上放着几个火盆,扶柱上的积雪都给烤化了,虽然在室外,倒也不怎么觉得冷。
卢植将一干学子轰了开去,与蔡邕拣了个清静坐了下来,只蔡琰一人在陪,对着松柏常青,不觉轻轻一叹道:“伯喈,看来这个正心书院,该是你我终老之地了吧。”
蔡邕饮了几杯酒,已小有沉醉,呵呵笑道:“邕有生以来,四海漂泊难得一刻安宁,能在并州安身终老,也便知足了。”
“父亲平生最爱名山大川,怎么今天反说了这些丧气的话来了?”蔡琰从火盆上取来温酒,为两人轻轻的满上,巧笑着劝解道。
蔡邕轻轻一叹,摇了摇头道:“天下大乱的,游山玩水,却哪还有这可能。”言下不胜唏吁。
卢植却比他洒脱得多,自弃官以来,心性也放开了不少,淡然笑道:“伯喈往日每想着要为国撰史,现在正好有这个机会,再不动手,只怕再过两年后老腿一伸,便什么也没了!”
“还是子干知我,哈哈!”蔡邕恍然,不觉失笑,又轻轻的一叹,道:“其实我早有此意,只是你那个好学生,一再的累我,叫我片刻缓不出手来,若不是你来了,我倒忘了此事!”
“哦?伯喈说了可是承泽?”卢植微微一笑,举起杯来轻呡了一口,“承泽行事,虽则每每出人意表,不过他却从不强人所难的。若是你告知了他,怕他还不放了你?”说着,卢植凝望着天上缓缓飘落的雪花,极目所在,尽是白皑皑的一片,又怅然轻叹道,“前日玄德来见我,只说他去了西河,天降大雪,民生多艰啊。”
人老久坐,背后不觉生冷,放了几个火盆也不顶事。蔡邕便站了起来,笑道:“使君大人仁政爱民,你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是不必理会他们了罢。”
卢植摇了摇头:“我这一路从幽州下来,路上冻饿倒毙百姓,何止百千,唉……”
蔡琰手心一颤,轻声道:“伯父,这并州也是这般景象吗?”
“并州还好,尚有州府放赈,只是并州本非富庶,又一下子涌入百万流民,现在玄德百般维持还能撑得住,只怕过了春,情况便不妙了,至于那洛阳京畿……”卢植毕竟曾位于三公之上,对朝廷民生多了解一些,也多关心一些,不觉话便多了起来。
“罢了罢了,你说这些,又有何益?并州缺粮,使君大人变不出粮来,你我也不行!”蔡邕看了女儿一眼,摇了摇头,打断了卢植的话。
“呵呵,也是!”卢植诧异的看了蔡邕一眼,止住了声音,站了起来,“走罢,伯喈老迈,再不堪这风吹了,老夫也困了,正好回去歇一歇。”
蔡邕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两人并排着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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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史籍上找不到徐庶生卒年表,不过徐庶是在汉灵帝中平末年为友报仇而杀人,因此被捕,赖朋友相救才幸免于难,自此弃武从文,矢志向学,终有大成。按这个年纪来算,这个时候,他至少应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人了,比诸葛亮要大上一轮的。
《三国志》上说:徐庶,先名福,本单家子。
《三国演义》上就据此称徐庶曾一度改名为单福了,其实 这是个误会。“单家子”应该是一个联在一起的词,指贫寒人家子弟的意思,而不是“单家”子,单姓人家的孩子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