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十二章
屋子里喜烛燃着, 发出噼啪的声响。
陪嫁丫头经了今日这一番场面,手发着抖,她小声问:“姑娘, 咱们就这么坐着等吗?”
喜嬷嬷:“不等着能作什么?”
高淑儿今日天不曾亮就起来了。
她暗暗一琢磨, :“不如先睡一会儿……”
“那怎么使得?”
“你们不懂……”高淑儿叹了口气, “今日宴上是瞧不出来, 但太子心中,确实只有钟念月呢, 没准儿今日就要喝得大醉再回来……”
嬷嬷忙:“这话怎么说得?以后莫要再说了!”
高淑儿只好闭了嘴。
抱着喜被,倚着床柱打起了瞌睡。
太子确实久久没有回到喜房中。
他喝了酒,又吃了自个儿的药, 往凉水里那么一泡, 脑子是越泡越清醒了,等到了后头就开始发高热了。
太子府上的人吓坏了,伸手去搀扶他,却被他拒绝了。
“再泡一泡……”他垂下眼眸,眉眼冰冷,“不疼得狠一点, 怎么记得住?”
众人哪敢应声, 只能大也不敢出地跟着陪在一边。
太子府上惯会做主的太监, 则转身出去, 到了头告知众宾客, 太子喝醉了。
于是宾客们也就在送上贺礼后,纷纷离去了。
不时,太子府上便归于了一片安静,只留下满桌残羹,一时间倒显得有分冷清。
宾客们一边往外走, 一边禁不住暗暗:“不知陛下去了何处。”
“应当早早就走了罢,你我岂敢揣测圣意。”
而晋朔帝这厢。
宫人们不识得洛娘是谁,但脑子灵光,听钟念月一问,便忙:“可是跟在姑娘身边的那位?瞧着像是去往那边去了……方才大皇子在那里呢。”
钟念月恍然大悟。
那多半是多谢大皇子去了。
洛娘不知她身后跟了武安卫,当时一定吓坏了。
晋朔帝出声:“孟胜,你派个人去接。”
孟公公一应声,干脆亲自去了。
大皇子近来办了桩事,都正合陛下的意,他亲自去一趟,也是给大皇子做做脸。
说罢,晋朔帝就先带着钟念月上了马车。
他:“今日太子的婚宴没甚么意思,朕先送你回去。”似是留钟念月在这里上片刻,都觉得此处污秽染上了钟念月一般。
钟念月失笑:“婚宴都是这样没意思的。”
她说罢,打了个呵欠,倒是禁不住想象了一下,她与晋朔帝大婚时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她道:“等一等洛娘便回去了。”
只是这一等,倒没能等到人。
孟公公很快便回来了,:“底下人说是大皇子突发不适,底下人便扶着回府去了,传了个太医走。洛娘应当也一同去了。”
钟念月怔了下:“莫不是那杯酒当真有什么问题罢?”
晋朔帝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孟胜,你去扣下那酒。”
孟公公连忙又带着人去了。
只是显然去迟了。
哪里找得着先那壶酒?
孟公公连声道:“失策了。”
“若酒真有问题……”钟念月皱着眉,忍不住心,那太子也当真是个狠人了。他自个儿可是真真切切地跟着喝了。
“你去大皇子府上守着,弄清楚大皇子因何突发急症,再回来报给朕。”说罢,晋朔帝将那帘子放下,抬手环抱住了钟念月的脸,将她结结实实地按在了怀中,随手便也不许她说拒绝的话,当下就命车夫先行驱车往钟府回去。
钟念月独自回到府中,万氏见了倒也不觉得奇怪,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免不了将钟念月从头仔细打量到脚,确认过了晋朔帝实乃是君子中的君子,万氏这才真正放下了心。
随后这一等,便是一夜过去了。
高淑儿倒头一觉睡到天明,也不曾见着太子。
苏倾娥被人看守在柴房中,如此困了一夜。
就在她满心愤懑,忍不住要大声咒骂的时候,柴房门终于被推开了……
面色苍白,眸光阴冷的太子,由人扶着缓缓走了进来。
太子瞧着似是病了。
可他这副模样比他平日里要可怕得,身上的威势让苏倾娥禁不住两股战战。
“说吧。”他,“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苏倾娥压下心底的恐惧,隐去了钟念月的死有自己的一分原因在,除此外,便将上辈子的事全部讲清楚了。
甚至包括她是如何与太子相爱的。
而后太子如何为她打发了高淑儿等等……
至于上辈子钟念月死后的事,苏倾娥就绝口没提了。
半晌。
太子冷笑一声:“你说本宫喜欢你?本宫瞎眼了吗?”
苏倾娥惊愕地抬头看他。
但很快她又忍住了心底的不甘。
这辈子她与太子都没见过面,不喜欢她也是正常的……她而今不需要太子的喜欢了,她更想与太子合作,将来太子登基,她要做功臣!
苏倾娥冷静地道:“我知道如今太子瞧不上我,无妨,我只求太子能得偿所愿。太子也知晓陛下的手段如何可怕……”
她顿了顿,:“晋朔帝疑,从不立危墙之下。可上辈子到了后头,不知为何他每年都要去三个地方,且只带一个孟胜,两个亲卫。每年去后回来,众臣都觉得,晋朔帝瞧上去更淡漠了些,也更衰老了一些。好像不日便要脱离与凡尘俗世的羁绊……”
“太子将来若要登基,只有一条路可走。”苏倾娥冷静地分析。
她觉得自己愈加的聪明了。
“那便是弑君。”
“若要弑君,毒药轻易中不了招,刺杀又有万千士兵护佑。晋朔帝如今又正当壮年……”
“太子只有这个地方可去。”
太子这才终于拿正眼瞧了她。
“说。”他。
“临萍、清水、九江。”苏倾娥。
另一厢。
钟念月是被人从梦中唤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道:“可是洛娘回来了?”
“是我。”洛娘轻声。
钟念月缓缓坐起身来,:“昨个儿怎么去了那么久?大皇子如何了?孟公公说他突发了急症。太医看瞧好了?”
洛娘难得结巴了一下,她道:“好、好是好了,只是不是太医瞧好的。”
她道:“姑娘年纪小,莫要听了……”话说到这里,却是自个儿又一顿,愣愣改口道:“姑娘年纪倒也不小了,都要大婚了。”
钟念月隐约听出了点意思。她惊讶地瞧了瞧洛娘,这才发觉到了哪里不大对劲。
洛娘身上穿的不是昨日的衣裳。
今个儿的少有些不大合身,像是权宜之下穿上身的。不过瞧着新倒是新的。
钟念月咬了咬唇,沉声道:“洛娘,你脖子上有红痕。”
洛娘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脖颈。
钟念月瞧了瞧,她并无委屈之色,悬着的心才往下松了松。
此时香桃忍不住进了门,小声道:“姑娘,孟公公还在外头呢,有,有大皇子……大皇子来咱们府上作什么?”
钟念月皱眉:“来挨打的罢。”
她是真没想到太子那酒里是掺了药。
太子倒也真敢自己往下喝。
钟念月心有不快,骂了太子百遍。
她揉了揉额角,站起身。不等她开口呢,洛娘便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姑娘做什么去?要为我出气吗?这算得什么大事。我本就不算什么良家女子……”
钟念月摇摇头道:“人的贵重,又哪里是靠这个评判呢?”
洛娘笑:“是,我知我在姑娘心中是贵重的,但别人不会这样想的。”
钟念月琢磨了一下大皇子敢跟来府上这么件事,要么是孟公公压着来的,要么是自个儿来的。若是自个儿来的……
钟念月:“洛娘怎么又知,自己在别人心中不贵重呢?”
洛娘怔了下,摇了摇头,不提这句话,只转声道:“我方才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姑娘确实不必为我出气。何况大皇子算是我睡过的男人里头,最厉害的那一个了。”
钟念月耳根一红:“……”
等等。
这是我能听的吗?
香桃也在一旁听傻了。
呆呆的,半晌嘴都张不开。
洛娘说到此处,也觉得失言,忙:“这些腌臜话怎么好说给姑娘听。”
钟念月愣愣地摇了下头道:“哪里是呢?食色-性也。本是人之常态,又非是什么下-流之事。”
没见过这等世面的香桃动了动唇,面颊微红地挤出来一句道:“洛娘真厉害。”
洛娘听得忍不住笑了:“我哪里厉害了?”
未有人这样说过她呢。
香桃素来是个直脾性。
原先钟念月说太子不好,她便能跟着钟念月一块儿数落太子的不好,半点也不怕太子。
而今她便也直当地道:“洛娘睡了不少男人,而今把大皇子也睡了。那不是厉害么?我瞧大皇子也是不错的。”她道:“咱们姑娘原先要养九十九个面首呢,只是后头全没了……”
洛娘哭笑不得。
哪有人将这说成是厉害的?
她从只觉得种种都是不堪,尤其走在钟家姑娘身旁,觉着自己像是污着她了。
只是今日再想起来往日的念头,什么愁苦,都烟消云散了。
这时香桃扭头问钟念月:“姑娘,若大皇子要娶她怎么办呢?”
洛娘当先摇了头:“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呢?若是一顶轿子抬去做个侍妾,都是有头脸的人物了。可我不想这样的,我觉得是伺候姑娘好。”
香桃巴巴地道:“你会的东西那样多,自打你来了,我同书容能做的事都少了。姑娘以后只一心喜欢你怎么办?”
钟念月敲了下香桃的脑袋:“说这么胡话。下次可莫要提九十九个面首了……”哪天让武安卫听见了,再报给晋朔帝听,得我去哄呢。钟念月心。
这账若是积得了,等到大婚后……
钟念月脑子里便蓦地冒出了曾经看过的桥段。
我觉得这不大好。
钟念月面红耳赤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