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深知朱仝为人,这个都头却是不似那个都头。
朱仝富户出身,父母早亡,留下一片家业给他,又不曾娶妻生子,仗义疏财,武艺高强,近似完人,全然无有缺点把柄。
孝义、孝义,不曾想我宋江今日就要把孝义用在这两个都头身上,宋江内心自嘲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呜呜着哭。
朱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三人里除去他自己,一个家里有老父,一个家里有老母,生生被那县令捏住了命门,若是自己一意孤行,岂不成了罪人?
可若招了天王保正,以他的脾气定然不会同意,届时难道真要动手?
公明哥哥可是说了,埋伏的是他们两个都头。
却是雷横见朱仝半天不语,起了心思,心想朱仝与我不同,好出身好武艺,若不是平素仗义疏财又从不拿乔做派,自己多半不会跟他往来。
可他跟那保正交情不比自己浅呐,若是因他坏了老娘性命怎生是好?当下不由心焦,出言问道:
“朱都头,如今我跟公明哥哥都被人家捏在手里,你怎么说?”
朱仝闻言内心一片苦涩,就像雷横说的,他们两个都被人家捏在手里,自己还能怎样?当下点了点头,说了声单凭公明哥哥做主。
此言一出,宋江、雷横皆是松了一口气,宋江此时也停了哭泣,挥手让两个都头先出去,他今日乏了,要歇息片刻,待得明日再写了信捎去东溪村。
雷横、朱仝哪个心里也不好受,见宋江如此,只当他内心不忍,宽慰了几句相继离去,只留宋江掩了房门独自坐在床前。
“晁天王,你可不能怪我,宋江这也是迫不得已,再说剿灭贼寇本就是大义~”
宋县尉心里微叹,歇了一气,寻了笔墨纸砚,思量后写了一封信,信里只说自己荣升金乡县县尉,特邀天王保正哥哥前来庆贺云云。
熟不知,宋江提笔写信的时候,隔壁房间的朱仝此时也在写信,同样也是写给晁盖。
朱仝为人重义却从不鲁莽,是梁山好汉中为数不多知道委婉的存在,最终保存周全,官拜太平军节度使想来不是偶然。
原轨迹中晁盖、吴用等人劫取生辰纲后,被官府探知身份,郓城知县便让朱仝与雷横前去捉拿。
朱仝有意私纵晁盖,便让雷横去攻晁家庄前门,自己去后门埋伏。
晁盖果然从后门突围。朱仝放走晁盖,建议他去梁山泊落草,又假作失足摔伤腿,以此撇清自己。
宋江杀死阎婆惜后,被阎婆告到县衙。知县虽有意徇私,但又怕阎婆去州里告状,只得命朱仝与雷横去追捕宋江到案。
朱仝来到宋家庄,让雷横等人守住庄门,独自进庄搜查,在佛堂的地窖中找到宋江。他非但没有抓捕宋江,还劝宋江远行避难。
返回县衙后,朱仝又上下打点,终于使得宋江的案子被暂且压下。
两次私放的过程足见这个重情重义,容貌酷似关羽的好汉心思十分缜密,做事多有委婉。
他心想宋江、雷横受人胁迫,定然只能从命,好在自己无有牵挂,何不提前与那晁天王通风报信,好让他逃过此劫?
只是这客居金乡,身边没有心腹人手,自己三人想必也在别个监视之中,不过这还难不倒他美髯公。
信写完,仔细吹干墨痕,拿个信封装了,也不收进怀里,朱仝仔细的把信藏在了衣袖中。
出门跟雷横打了个招呼,只说心中烦闷,出去吃几杯酒,雷横兀自烦心,哪里会管他?摆手谢过他的相请。
朱仝乐得如此,也不蛮缠,出了院子将身在大街上,径直去了一家寻常酒店,进门碰着一个伙计,雷横微微摇头,伙计得了示意装作不识,上前热情招呼,打问客官需求。
要了两角酒,一碟子酱牛肉,朱仝捡了个角落里的座头坐下。
也不吃肉,只是大口喝酒,喝一口叹三叹,落在旁人眼里自是一个失意人,是以无人相扰,便是店家小二也不上去问他。
两角酒喝完,朱仝又高喊着要了两角酒,一个人没多会儿喝了四角酒,桌上的酱牛肉却没动一块,许是喝得急了,脸上已有几分醉意。
喝完酒,自去柜台结账出门,有个伙计小二见他似是醉了,想要上前搀扶,朱仝倚在那小二身上,拢起袖子在他胸口推了一把,口中高喊没醉!
喊着没醉,出门跨门槛却是差点摔了一跤,那小二赶忙俯身去扶,只听得耳边传来底底的声音:
“走水路,连夜送至郓城东溪村保正晁盖!”
伙计小二用力捏了一把扶着的手臂,示意自己知晓,明面上装作相送客官,扶着朱仝跨过了门槛。
出了门,醉醺醺的朱仝又是一把推开了他,踉踉跄跄的朝着院子回去了。
回了院子进了房间更是倒头就睡,真真似个醉汉。
晚饭时候雷横来叫,进门便是一股酒气,见朱都头合衣躺在床上,雷横直道他喝醉了,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也没叫起他。
等到雷横掩上房门走了出去,朱仝这才微微睁开了双眼,丹凤眼中一片清明,哪有什么醉意?
那伙计小二原是朱仝熟人,本是郓城县里一个泼皮,平素有些小偷小摸,有一回摸到本县一个财主家里,偏又叫人察觉,捆绑了送到县衙,恰巧给他撞见。
朱仝可怜他跟自家一般无父无母,使了些银钱保了出来,这小子也算争气,不知是吃了那财主一顿好打还是怎地,自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干那鸡鸣狗盗的事儿。
去年上门拜访答谢,说是在金乡县一家酒楼找了个正经营生,朱仝见他学好自是高兴,临走时问了酒楼名号,只说日后但有邻县办差便去看他。
不想如今当真派上了用场,这金乡与梁山水泊一脉相连,走水路今夜就能到达东溪村,只要天王保正得了消息定然能够走脱。
届时岂非保全了公明哥哥的孝义?
宋江却是不知朱仝的一片苦心,写完了信趁着晚饭前送去了县衙,交与幕僚师爷算是办了一桩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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