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湘江纵队一团全副武装行进在零陵通往衡阳的山路上,为了节省时间,部队选择了一条狭窄的近路。
时令已进入冬季,附近的山岭上,树木已大部落叶,只有青松仍显苍翠。北风恣意地刮着飘着,像锋利的刀刃刮在脸上,三天的休整让战士们精神抖擞,簇新的棉衣把刺骨的寒气挡住,队伍拉得很长,为了慎重起见,前后卫距离主力都大约三里远。
群山中的山路崎岖不平,一座座的山虽不高,却很陡,很多峭壁像是刀削似的,山脚下零散的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山村,有一两家三四家的,有十几家几十家的,也有少数一百家以上的。村子的周围都是满山的松树、柏树,茂密遮天,灌木覆盖着山坡……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只要看到远处一片灰色的树林,那就是个村庄了。
山中没有正规的路,处处杂草拦腰,碎石遍地,但是指战员们仍毫无畏惧地在狭窄的路上低一脚高一脚地跋涉着。
战士们经过长时间的奔波,一个个汗流浃背,间或碰上一条潺潺地在山涧流淌的小溪。嘴渴的战士们纷纷奔到溪边,捧起溪水,咕咚咕咚喝个饱。
“同志们,千万不能喝生水,容易生病!”贺丰看到后,驱马过来劝说。
几个战士七嘴八舌:“司令员,我们常喝凉水这不身体还是棒棒的,再说战斗时有凉水喝就不错了!”
“战争年代还真不是养生的时候!”贺丰自嘲的摇摇头,扬起马鞭大声说:“同志哥,再加一把劲就到祁阳了,一营准备好红烧肉,大米饭在那里等着我们去吃!”
在战士们的轰天大笑声中,贺丰扬鞭催马带领着他的战友们,浩浩荡荡前进。当启明星悄悄在天角升起的时候,一团急行军赶到了祁阳城外。
前卫连长跑到贺丰面前汇报:“报告司令员,一营和侦察连的同志在城门前迎接我们。”
贺丰一听,急忙下马迎了上去,对着侦察连长的胸膛就是一捶:“你小子狗胆包天啊!一个连就敢攻占县城。”
罗金生嘿嘿笑着回答:“司令员,我也不是冒险,化妆进城一侦察才知道敌人兵力只有保安团的一个连,所以才动的手。”
“不管怎样,以后都得小心行事!”贺丰也不为己甚,觉的提醒一下就行,万一把侦察员们吓的胆小误事就不好了。
“司令员,这位是六军团游击队的宋春生队长。”罗金生指着身边一位穿着便装的年轻人向贺丰介绍。
贺丰满面笑容的伸出手,热情的向对方问好。
“报告贺司令员,原六军团副营长宋春生向您报到,请指示!”年轻人立正后向贺丰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
贺丰握住宋春生的手摇晃着:“春生同志,你们受苦了!游击队的同志们身体怎么样,精神面貌如何?”
“报告司令员,游击队共有九十七人,身体还行,革命意志坚强。”宋春生简要的回答。罗金生在旁边搭腔:“司令员,游击队战士们身体普遍很差,枪支不多,刚见他们时基本都穿着破烂的单衣。”
贺丰这才注意起周围百姓打扮的人群,刚才以为是侦察连来祁阳后动的积极分子,原来却是游击队员,就见他们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一团战士的新军服,满脸羡慕,他深深的理解红军战士对军服的眷恋,忙扭头寻找二营长:“二营长,把你们多余的军装给同志们送过去。”
二营的干部战士把准备带给侦察连的军服拿出来,热情的帮游击队员们换上,虽然和游击队的战士们以前不相识,但是他们就像老战友,亲兄弟一样,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互相握手、拥抱在一起,许多人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一些战士们更是手拉着手,嘴里有说不完的话,这时候,炊事班挑着饭菜来了,干部们都来帮炊事员的忙,把早就做好的饭菜和开水端过来,催促新到的战友趁热吃,整个空地上都是悲喜交加,热泪盈眶的场面。
这时一丝轻雾慢慢升起,空气是那么清新,纯净,喧嚣的人群吓的往日在山野跃动的鸟儿悄无声的消失了。
寒暄过后,贺丰立刻带着几个营长察看地形,根据侦察连初定的几个伏击点,连续走了几个地方,最后决定在祁阳城北八公里处架梯岭设伏。
架梯岭是一座土山,高两百米,是周围唯一的防御制高点,祁东到祁阳的公路从东侧山脚经过,公路对面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
村子周边地势平坦低洼,是一片宽约八千多米的开阔地,公路两侧散布着一些高差不大的小丘陵,上面散乱地长着松树和各种灌木,十分有利于部队隐蔽,是一个伏击歼敌的理想之地,经过周密侦察和充分讨论,设伏架梯岭的作战计划很快便确定下来了,将主阵地设置在这座架梯岭上。
不得不说,红军里面的确卧虎藏龙,早到一步的一营营长就准备在这里打伏击,而罗金生从侦察员打巧仗的角度出,提出把敌人骗进城,在祁阳城内解决敌人。
贺丰从锻炼队伍出,不想再化装歼敌,这段时间独立团的战斗基本是没有遭受大的损失就取得胜利,部队里洋溢出盲目乐观,盲目自大的苗头,他处理丁福江就是想杀一儆百!没料到手续不对,弄巧成拙。他知道一支部队,不经过血与火的考验,永远成不了赳赳雄师,百炼才能成钢吗!
小山村被一营的战士迅封锁起来,公路旁、各个村口树下,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军人。
临近公路的一家民房被征用为伏击战指挥部,门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不少腰别短枪的军人神色匆匆地进进出出,屋内不时传出电话铃声。
指挥所内,贺丰俯着身子,用手摁着铺在桌子上的地图,参谋长拿着铅笔,沿着地图上祁阳到祁东的公路线游动着,计算湘军到这里的距离。经过详细的计算,很快将作战方案、阵地布置、火力分配设计好。
贺丰一边看,一边听参谋长的解释,感觉比较完善,思考很长时间后,要求游击队继续封锁祁阳城,一营的一连穿便衣前出,在架梯岭北面两公里处的三塘一带埋伏,等这里的战斗打响后封锁公路,堵截后逃的湘军,同时注意捕捉落队的敌人,争取不让一个敌人漏网,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争取时间。
随即召开的战前会议上,参谋长详细讲解了作战方案后,贺丰开始讲话:“据侦察连接听电话得知,衡阳来敌为国民党军二十七军二十三师的补充团,团长叫李岳霖。估计兵力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武器不详,由于它不是中央军嫡系,重武器不会很多。而我们一团加上侦察连一千三百多人,人手一枪,手榴弹也很充足,轻重机枪近四十挺,相比较火力优势明显。我们的战斗目标是在此全歼二十三师补充团,不使一人漏网,阵地确定在架梯岭,大家回去后当务之急是立即抢修工事,做好伪装,谁也不准马虎!”
干部们一听是敌人是一个补充团,都认为是小菜一碟,不想再费心费力大修工事,纷纷议论起来:“司令员,一个补充团值得费这么大周折吗?一个冲锋就行了!”
其他人也开口附和:“就是,杂牌中的杂牌,不值得修工事!”
“冲锋号一吹,他们就垮了!”
“修吗工事,怪累的!不如留下力气俘虏敌人!”
贺丰看着一群人不屑一顾的样子,笑嘻嘻的敲着桌子:“诸位,大家知道国民党军里什么人是长官的亲信?”
“亲戚,朋友,同学,老乡呗!”
“这就对了,罗金生,你告诉他们补充团的情况。”贺丰命令道。
侦察连长站起来汇报:“据祁阳县俘虏的官员供述,,二十七军号称李家军,补充团团长李岳霖是军长李云杰的嘉禾老乡,二十三师追击红军后,补充团在衡阳领取上司拨给二十三师的装备。”
“大家想没想过,李云杰会让自己的亲信领一支没有战斗力的部队吗?”贺丰趴在桌子上,抬头看着大家。
干部们仔细的回味着,脸上露出难为情的样子,这时贺丰突然把手中的水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直起腰俯视着席地而坐的干部们:“如果是少数战士实在又困又累,牢骚讲几句怪话那是他一个人的意思,我不会火;但是你们轻敌,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连,一个营,就算这个补充团没实力,是个软柿子!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后果谁能担得起?”
随随便便坐在地下的干部们却被司令员不轻不重的的话语惊呆了,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在他们的印象中,司令员是个性格开朗,脾气温和的人,面对什么困难也不皱眉头,可是现在…….
见到这种情况,参谋长急忙说话,强调绝对不能轻敌自大,还讲述了丁福江团长在全州战斗前被撤职的原因和战斗的残酷,一番话说的干部们低下了头,看着大家满脸羞愧,贺丰喝了一口水语重心长的说:“警惕性一定不能丢!现在忍困捱乏多流汗,战斗打响之后才能少流血。……”
干部们觉得司令员说得非常实在有用,连连点头称是,最后贺丰大声的激励他们:“同志们,架梯岭一战是我们湘江纵队成立的第一战,是荣誉之战,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大家有没有信心来个开门红?”
干部们高声回答:“打好荣誉之战,坚决消灭敌人!”
会议结束后,营连长们急匆匆带着部队到自己的指定阵地,修筑工事,党团员们闻风而动,立即带头挥锹抡镐猛干了起来。中午时分,阵地上的全部工事便已构筑完成,指战员们吃过午饭后,抱着枪倚在战壕里养神,等待着不知死活的补充团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