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蒂,安娜现在,估计已经听到风声了吧!”
沉默了很久,书房之中终于传来了鲁道夫公爵悠悠的叹息。他深蓝色的眸子里没有焦点,脸色显得有些憔悴。
“安娜小姐已经离开了,”克莱蒂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照您吩咐,我没有阻拦。”
“安娜啊,她是时候该成长起来了,”鲁道夫公爵的语调听上去很沉重,“总是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怎行?”
克莱蒂有些犹豫。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克莱蒂,或许你会觉得我的做法很残酷,”鲁道夫公爵还是猜到了他的心思,“让一个女孩子在她最耀眼的年纪遭受生离死别,确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但是,你要记住,她姓梅瑞狄斯。从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会承担与常人不同的命运。
“她不应该仅仅只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之中、失去了头脑女人。
“她是四芒星的女儿,她不能有弱点。”
克莱蒂静静听着鲁道夫公爵的这番话。
尽管鲁道夫公爵神情冰冷,尽管他的语气莫无感情,但在他瞳眸最深处的地方,克莱蒂还是窥得见痛苦与决绝。
他忽然感觉,梅瑞狄斯家族虽然位高权重,万众瞩目,但他们活得也不轻松。
他们没有自由,没有爱情,个人的幸福,也终究要为家族利益让步。
于是,克莱蒂决定转移话题:
“公爵阁下,所以‘众星之影’,实际上还在您的控制之中?”
“那是当然,”鲁道夫公爵回答,在他的指尖,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在闪闪发光,“光是凭借授权书,并不能调动‘众星之影’,唯有加上这枚戒指,‘众星之影’方才会听从派遣。”
“但是,我分明看见亚瑟霍克伍德率领‘众星之影’奔赴王宫。”
“我提前跟他们打过招呼,”鲁道夫公爵淡淡道,“我跟他们说,如果亚瑟找上他们,跟着去就好不过如果亚瑟叫他们出手,那就万万不能动。”
“所以……您的用意……”克莱蒂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既然您希望‘众星之影’按兵不动,那么您为何暗示他们跟着亚瑟去王宫?”
“很简单,”鲁道夫公爵又恢复了往日那般高深莫测的模样,“如果没有‘众星之影’给他壮胆,亚瑟他敢去逼宫吗?”
克莱蒂默默低下了头,不再多问。
他忽然明白了鲁道夫公爵的用意:
他在暗中编排了一场戏,让亚瑟以为自己掌控了众星之影然而,当其兴冲冲地把诺亚三世从塔楼救出来,以为可以找女王陛下讨一个公道的时候,众星之影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在整个政变之中,鲁道夫公爵仅仅只发布了一条命令,便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颠覆了政变的结局。
人心,不论是亚瑟,女王,还是他自己的女儿安娜,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克莱蒂还明白,如果鲁道夫公爵要完成他的计划,那么诺亚三世和亚瑟霍克伍德必死无疑。
如果诺亚三世死了,他便可以趁机给亚莉珊德拉女王和诺亚王储扣上“篡位者”和“私生子”的帽子,从而把维伦梅瑞狄斯不,维伦兰开斯特推上王座。
如果亚瑟死了,那么由于格里芬年纪太小的缘故,拜伦侯爵将成为霍克伍德家族实际上的掌舵人,这样一来,因为辛西娅与维伦的婚约,霍克伍德家族将成为维伦坚实的后盾。
隐隐之间,克莱蒂似乎看到了梅瑞狄斯家族真正站在欧罗巴王国权力巅峰的模样。
当黑王冠在午夜传来亚瑟擅闯王宫的消息时,维伦立即翻身下床,穿好衣服。
“艾琳,跟我去王宫一趟。”他皱着眉头吩咐道。
自从亚瑟那天跟他在玻璃酒馆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他就叫黑王冠暗中派人,紧紧盯着亚瑟,以防止他真的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但他的预感还是成真了亚瑟果然召集了军队,奔赴王宫。
“你还真是个傻子,”维伦一边下楼,一边默默心想,“诺亚三世那个窝囊废,真值得你为他出生入死吗?”
冰冷的星光之下,维伦叫艾琳驾驶轿车,朝王宫的方向疾驰而去。枪响声,喊杀声,远远地飘进了他的耳朵。抬头仰望,白色大理石搭建的王宫也被火光映得通红。
但他还是来晚了。
当他走进王宫大门的时候,子弹刚刚穿透了亚瑟的胸口,溅起了鲜红的血花。
随后,只见亚瑟脸上挂着困惑的神情,面对天空,仰面倒下。
枪声终于停了下来。
维伦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是说好的后会有期吗?这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紧接着,他转过头,看见了一侧的两队人马。
“狮鹫之翼”尸横遍地。
“众星之影”按兵不动。
他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在亚瑟死亡之后,王宫的警卫队也放下了手中的枪支武器,噪音在清冷的星光下渐渐平息。
但维伦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亚瑟啊亚瑟,你说你,真是个白痴!
虽然按照你们这些人的观念,战死沙场,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但是我没叫你自投罗网,在这种愚蠢的内斗中白白送命啊!
诺亚三世那个混账,他真值得你这么做吗?
你的家族,你的军队,他们还等着你照看呢!
我答应过昆廷萨拜因,要竭尽全力盯好你,不做傻事可是你现在,让我如何跟萨拜因去交差?
维伦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成了一团糨糊。
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有一个人从他旁边走过。
维伦抬起头来。
安娜梅瑞狄斯停下了轻飘飘的步伐,没有继续向前。
“姐,你……你来做什么?”维伦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安娜脸色苍白,如瓷器娃娃一般莫无表情。只听见她以冷冰冰的语调说道:
“我只是路过而已。”
话音落罢,她便转身离去,把血与火交相辉映的王宫,彻彻底底地抛在了身后。
一条白色的围巾绕在她的脖子上,两个挂坠垂落着,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她的背影好似幽灵一般,空洞,冰凉。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