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梅瑞狄斯静静地站在父亲的书房里,轻轻摩挲着绣有四芒星图案的挂毯。他的眼睛里没有焦点,仿佛魂魄早已脱离躯壳,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想: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深蓝色夜空里挂着的四芒星,将成为整个欧罗巴王国唯一的纹章,而他安东尼,也将成为那一伟大时刻的缔造者。
未来的公爵、大主教与国王,体内都将流淌着梅瑞狄斯家族的血液——在对这一幕充满期待的同时,安东尼不禁对父亲的心思深感叹服。
一盘临时起意的棋,竟然可以左右一个王国的命运!这究竟是一个惊人的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他不得而知。
安东尼只知道,书桌背后的那一把椅子,未来必然会属于自己。
昨天夜里,他在玻璃酒馆约见了骷髅铁十字的首领兰德尔。梅瑞狄斯的继承人身上不能有丝毫污点,所以他和黑帮之间结下的因果,必须得一刀两断。
正如传闻所言,兰德尔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因为双目失明,他在与安东尼见面的时候佩戴了墨镜,于是,他的一切情绪波动都被藏在了莫无表情的面孔下,令安东尼捉摸不透。
兰德尔的助手贾维斯站在他的身边,如他介绍那般,充当兰德尔最敏锐的眼睛。
“所以,尊敬的梅瑞狄斯先生,您真的打算撤回所有对骷髅铁十字的经济赞助?”兰德尔以冰冷而僵硬的口吻说道。安东尼觉得自己不是在跟一个人,而是在跟一具尸体说话。
安东尼点了点头。作为四芒星的后裔,就算对面坐着的是声名远扬的黑帮头子,他都不应当感到畏怯。
“很抱歉,兰德尔先生,”他平静地说道,“但是我姓梅瑞狄斯。你知道,未来我会继承父亲的爵位。”
安东尼的话听上去答非所问,但兰德尔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哦,尊贵而高尚的四芒星,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兰德尔的声音中透露出自嘲的意味,“之前把我们当狗使唤;待我们没有利用价值后,再把我们狠狠地一脚踹开。”
安东尼轻轻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这些黑帮的人就像是吸血的蚂蝗,一旦吃到了甜头,就会紧紧黏在身上,绝不放手。
他不禁感到有些头痛。
“在我看来,我们的合作关系至少善始善终,”安东尼心平气和地解释道,“该给你们的报酬,我都给你们了。绝不存在所谓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对方突然不再说话了。此时此刻,他们的耳中,唯有玻璃酒馆每天晚上从未间断过的喧嚣。
安东尼知道,自己陈述的皆是事实——但是与黑帮合作,就得做好对方会歪曲事实的心理准备。
“梅瑞狄斯先生,或许您已经忘记了,”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是站在兰德尔身旁的贾维斯,“那个名叫怀亚特的少年,现在还在我们的手中。”
安东尼自然听出了他们的言外之意。
想拿这个来威胁我?
他眯起眼睛,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少年怀亚特本身不是个重要的人物——他年少轻狂,脾气暴躁,曾经干过和安东尼的哥们抢女人的事情。
哥们为
了出气,借助安东尼的关系,找到了骷髅铁十字,想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个小小的教训。
安东尼本身不想掺和这件事情。然而,后来他发现,这位少年有一个了不起的哥哥。
怀亚特的哥哥名叫邓肯,是亚瑟·霍克伍德麾下、格兰特尔远征军的一员。
据可靠情报,邓肯将驻扎在军事重镇——费朗,并加入掌握王牌武器原始**的黑火营。
原始**与梅瑞狄斯家族、以及安东尼本人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与此同时,他无时无刻不想和安娜争夺黑火营的控制权。
如果他能把怀亚特掌握在手中,那么邓肯将成为他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于是他吩咐骷髅铁十字继续关押怀亚特。随后,他叫手下写了一封信给邓肯——如果他不肯乖乖合作的话,那么他的弟弟将性命难保。
只可惜计划往往跟不上变化。
邓肯确确实实依照他的命令,制造了黑火营爆炸案,但是因为亚瑟·霍克伍德突然改变了行程,所以他的目的并没有达成。
然而如今,怀亚特已经成了一颗废棋。
他本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把这少年放走,但骷髅铁十字并不同意。
安东尼明白,怀亚特已经成了他的把柄,一旦骷髅铁十字把他的消息泄露出去,那么梅瑞狄斯家族将声誉难保。
他突然有些犹豫不决。
“容我再想想。”他当时是这么跟兰德尔和贾维斯说的。
此时此刻,站在印着家族纹章的挂毯面前,安东尼只觉心头百味陈杂。
他想:父亲说得对。阴谋诡计不过是取巧的方式。当你用尽手段把别人当作棋子的时候,你也会在不知不觉间作茧自缚。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哥。”维伦·梅瑞狄斯脸上挂着亲和的微笑,欢快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嗨。”安东尼僵硬地回应道。
那天,当他和父亲开诚布公地谈心之后,他彻彻底底地改变了对自己这位弟弟的态度。
在他印象中,父亲一直很在意维伦这个丢失的儿子。
乔纳森想要前往荒野捡回自己的弟弟,鲁道夫公爵双手赞成。
为了把维伦送到布里埃纳军校,鲁道夫公爵亲自去拜访了昆廷·萨拜因。据说二人为此处心积虑,彻夜长谈。
为了定下维伦与辛西娅·拜伦的婚约,鲁道夫公爵许给了拜伦侯爵很多利益。
而当维伦选择去军队历练后,鲁道夫公爵在背后打通关节,只为了使他离英雄的称号更近一些。
作为梅瑞狄斯家族的继承人,安东尼不可能说自己一点也不嫉妒。
他以为,这是父亲对自己感到不满,想要把爵位交给这个半路捡回来的野孩子。
但最终,经过了那天的谈话,他释怀了。
维伦·梅瑞狄斯以他的实际行动表明,他担当得起王冠的重量。
在未来,欧罗巴的荣耀必将属于梅瑞狄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