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伦早就在规定时间内把石中剑的油画还给了斯普雷特伯爵,因此他这一次来,仅仅只是想再给对方几分肆意妄为的勇气。
“维伦啊,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斯普雷特伯爵一见到他就笑呵呵地问道。
“我并不知道军校里为何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情,”维伦答非所问地说道。
“还不是那群学生搞的鬼,”斯普雷特伯爵哼了一声,露出一副格外夸张的表情,“仅仅关个禁闭,简直太便宜他们了。”
维伦没有立即回答。
他细细打量着这间校长办公室,只见其与斯普雷特伯爵刚刚搬来时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枝形吊灯上的挡灰布已经不知所踪,照得整间宽敞的办公室一片灯火通明;厚厚的地毯也不再被搁置墙头——维伦只觉得脚下松松软软,格外舒服。
终于肯把假面具摘下来了?维伦脸上默不作声,心中冷冷一笑。
“没错,校长先生,”维伦的嘴角挑起一丝淡淡的微笑,眼睛则盯着窗外,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关禁闭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没用。等到把他们放出来的时候,他们还会一犯再犯。”
这回轮到斯普雷特伯爵感到惊讶了:维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爽快了?以往的维伦在与自己合作的时候,不是还要在良心上犹豫个很久吗?
不过不管怎样,能得到维伦的全力支持,终究是件好事儿。
“那么你的意思是——”
“——与其通过禁闭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方式平增他们的怨气,不如一步到位,彻底解决后顾之忧。”维伦的双手抱在胸前,微笑望着斯普雷特伯爵说道。
斯普雷特以难以置信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一步到位,你也不怕他们反弹?”
他心里想的则是:这种变本加厉的主意,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想出来的?
“离开军校,他们还有机会反弹吗?”维伦冷笑着说道,“再说到那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儿,也与你无关了。”
“请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斯普雷特伯爵迟疑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从家族带来的两个仆从被昆廷·萨拜因撵了回去,”维伦默无表情地说道,“本来应该留给他们的宿位,都被那些通过非传统渠道招募来的学生占据了。”
斯普雷特伯爵突然想起了自己最近听说的传言:这位梅瑞狄斯家四少爷一有空就和室友一起在公共休息室做饭——放在以往,三大家族成员怎么可能需要自己动手做饭?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他感觉自己渐渐理解了维伦现在的心情。
“等他们从关禁闭的地方出来,也不用在继续在学校待了,”斯普雷特伯爵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前所未有地在维伦面前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上钩了。
维伦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校长的办公室。灰隼张开灰色的羽翼自天而降,带走了他寄给黑王冠的信件。
他知道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布里埃纳军校中将掀起前所未有的大风大浪,到那时,与其让这些平民学生们继续待在军校中遭受他人的冷眼,不如让他们暂时到外面去避避风头。在黑王冠的保护之下,维伦坚信他们会安然无恙。
在海蓝星挂在天上的日子里,军校里的教授已经被以闪电般的速度换掉了三四成,那些被迫退休或者辞职的教职人员毫无疑问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曾经被昆廷·萨拜因看重,并因此被提拔起来。
与此同时,斯普雷特伯爵又接连几次把维伦找去校长办公室商量事情,大多是跟布里埃纳军校明年的招生计划有关。
昆廷·萨拜因以其后半生的心血开创了考试招生的形式,并逐渐让它取代原先的推荐制,成为军校招生的主要渠道。而斯普雷特伯爵想要做的,就是抹去昆廷·萨拜因留下的一切痕迹,让推荐制重新成为主流。
维伦倒是能理解他的做法:旧党重视传承,新党重视能力,而当年从布里埃纳军校毕业的学生,如今已经成了新党在政界军界的中坚力量。
从根源上解决掉新党,听上去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有了压迫,那么反抗肯定也会随之而来的。
当第一批学生被军校开除后,剩下的就开始人人自危,生怕稍有不慎,这可怕的风暴便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于是,在某一次数学课上,名叫格蕾丝的新教授突如其来地开始了一场随堂测试——这张所有人都没有准备的试卷名义上考的是平面几何,实际上考察的却是纹章学方面的知识。
考试结果自然可想而知:识别各大家族的纹章传承一向是贵族们从小到大的必修课,平民们则往往对其一无所知。很明显,格蕾丝,或者斯普雷特伯爵,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完成任务的借口。
“我们期末考试的考题会和本次测验非常相似,”格蕾丝站在讲台上,毫无愧色地说道,“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端正态度,认真地去对待它。你们应该清楚,在期末考试中不及格的学生,是可能被退学的。”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平民学生们不满的抱怨很快淹没了教室,认真研究过纹章学的贵族学生则在暗自庆幸之余心有余悸,甚至连格里芬·霍克伍德,都当众问了一句“为什么”。
除了维伦。
此时此刻的他,完完全全是个局外人,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丝毫情绪,好像事不关己,不以为意。
下课的时间一到,维伦就将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的学生们全部抛在了脑后,径直走出了教室。
身后传来的叹息声令他打了个寒战,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几步冲上前来,堵在了维伦的面前。
“你真的打算什么也不做吗?”马库斯站在他的面前厉声质问道。实话实说,维伦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内敛的室友如此硬气的一面。
维伦很想告诉他:该做的事情,我一直都在做;等到真相揭晓的那一天,你就会明白一切。
然而凭借一个演员的素养,他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如果没有的话,还请给我让条路吧!”
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马库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迅速转身离去。
维伦知道,在自己的计划完成之前,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