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白雪的病迟迟不好, 奥斯本一世无心处理政务,总是听臣子说上一、两句话就开始游天外。
为一个在家中代替了父母与长兄,像父亲一样养大弟弟妹妹们的哥哥, 凯能够谅解奥斯本一世牵挂女儿的心情。为王忠诚的骑士,凯没法着自己的王无心政务而不为。再者奥斯本一世的臣子们都因为政务无法被处理朝着为近卫骑士的他投来了求助的视线。
所以凯附耳过去,温声向着奥斯本一世提议:“陛下,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听城中的侍女们说, 白雪公主今天似乎有气起床……您不去探望一下公主吗?”
“噢……!奥斯莱卿, 你说得很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奥斯本一世回过来, 装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他大声让臣子们以及贵族们原地解散, 像是有急事那样匆匆离开。
凯则与今天轮值的另一位骑士、马特双双苦笑着对视一眼, 带着骑士们跟上奥斯本一世的脚步。
骑士是不能够进入王后与公主的寝间的。随侍在奥斯本一世身后的凯与马特在公主的寝间外停下脚步。随着公主寝间的大门敞开, 两人正要因为非礼勿视背过身去, 就见奥斯本一世像疯了一样冲进白雪公主的寝间里。
“陛下!?”
鲜红的苹果落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奥斯本一世的剑尖直逼白雪的眼睛。这一刹那, 白雪大大地睁着眼睛, 她连“害怕”这种感觉都还来不及产生, 更不要说是其他的反应。
奥斯本一世不是没想过停下。早在看见自己的佩剑划开白雪头上的缎带、白雪那一头鸦羽般的黑发流泻下来时他就已经想要收剑。然而荒废武艺太久的他已经没有那种瞬间爆发的控制力。
“啊!!”
一声痛叫之后是鲜血疯狂涌出, 染红了白雪的床。
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扑过白雪的叶棠以自己的手臂硬接奥斯本一世的这一剑。她的手臂连肩膀被直接贯穿。
以玛琳菲尔德的身体状况,这已经是现在的叶棠能做到的最快反应。
“母……后……?”
三秒, 或者是更长的怔愣之后, 白雪终于微微转动起眼球,向拔剑的奥斯本一世以及血流半身的叶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公主发出了无比凄惨的尖叫。
“母后!!母后!!母后!!!”
白雪的眼泪涌出眼眶, 蜿蜒过她没有血色的脸颊,从她的下巴上不断滚落下来。她伸着手想去抱叶棠,却听见奥斯本一世在叫她。
“白雪——”
“出去!!”
“出去!出去!出去!!”
捡过床上的枕头,满脸眼泪咳嗽着的小公主一把将枕头朝着奥斯本一世的脸扔出去。
奥斯本一世只要头一歪就能躲过这不痛不痒的枕头攻击。他却是愣在原地被枕头砸了正着。
从未被隐瞒所染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愤怒与恨意。人生第一次对人大声说话的白雪朝着奥斯本一世就吼:“你为什么要伤害母后!?你根本不是我的父王!我的父王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你这个假冒的怪物!父王你在哪里!?快来杀掉这个冒牌货, 保护母后啊!!母后——”
手里的佩剑掉在地上,悬在空中的一双老手像是痉挛似的抽了一抽。奥斯本一世不敢相信自己的白雪竟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白雪很像芙蕾雅,总是轻声细语的说话,连笑起来都是柔和、温婉又妩媚的。现在满脸狰狞地对着他吼的“这玩意儿”是谁?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想保护白雪而已,为什么白雪会变成“这种东西”?
“陛下!王后还有公主!请恕我们失礼了!”
这会儿凯与马特还顾得上什么礼数?两人闯进白雪的寝间,马特去扶奥斯本一世离开,凯则一把撕开小公主的丝质床单,扶住叶棠用床单给叶棠绑起了血流不止的贯穿伤。
千年蔷薇量只有在叶棠穿入新身体的时候会被自动激发。玛琳菲尔德的身体因为慢性中毒算不是上好,受这样重的伤,叶棠脸上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意识开始如洒进水中的盐粒一般迅速的溶解。
“殿下!殿下!”
凯轻拍叶棠的脸也只能让叶棠稍微睁开一下眼睛。那双像是封存着阳光的眼睛正不断失去神采。
见叶棠张张嘴却说不出话,凯立刻吩咐到:“把城堡里的医师都找来!去烧热水准备绷带!有为公主准备干净的寝间!在寝间准备好之前暂时把公主带到其他的房间去!”
“不要!咳咳我不要离开母后!我和要母后一起咳咳咳——”
白雪拼命地将手臂伸向叶棠,却被凯以眼神训斥:“公主殿下,倘若你不想让你的母后死去,这个时候就请不要任性。……你难道希望王后在这种情况下为你费神吗?万一王后有个三长两短,您打算为王后的死负责吗?”
不要对我的白雪说这种话……她不是个任性的坏小孩,她只是个刚得到一点母爱,害怕这点母爱再次消失的小朋友罢了。
你凶巴巴地对她说这种话,这得给她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
试图维护白雪的叶棠朦朦胧胧地想着,她的耳边一直传来迪塞尔的声音。
别睡!不要睡!睡着你就会死的!
睁开眼睛!再困也要睁开眼睛!不要睡呀!不要——
不要死——!!
我知道我知道。就算你不叫这么大声,你说的话我听见。
我没准备在这个时候就死去。
我在这个世界有未完成的事情——
未尽的想法没有传达给迪塞尔知道,叶棠就晕厥了过去。
这一天,整个城堡里侍者们、骑士们都听说国王砍伤王后的事。随着侍者们低声谈论国王是不是疯了,消息也不胫而走,传入了贵族与大臣们的耳朵中。
不少贵族与大臣都表示恐慌——玛琳菲尔德再是不得宠,她也是王后,并且是一个无功却也无过的王后。国王得疯到什么程度才会不顾王后大国公主的身份、不惜挑起与大国之间的战争要杀死自己的王后?
“听说陛下疯了……”
侍女们交头接耳,不时就有人四处环视两下,跟着咬耳朵道:“……说实话,我早就觉得陛下有点疯疯癫癫的……王后那么漂亮,他却从不去王后的寝间,不召王后到自己的寝间过夜……”
“何止!我听说国王陛下根本就没有与王后有过初夜!王后一嫁来就日日独守空房!”
“你们来城堡里工作的时间都还太短。实话告诉你们,王后不仅仅是独守空房,王后几乎是被软禁……前些天王后去为公主找鸡蛇的蛋,这才在婚后第一次离开城堡呢!”
男人八卦起来并不逊色于女人。不少骑士在轮岗结束后马上就跑到酒场里嘴碎:“正常男人哪里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啊?你们是没有见过王后……你们要是见到了她,只怕马上就会变成猿猴,不知道怎么说人话!”
说话的骑士舔走自己唇上的发酵酒泡沫。他一点儿也不嫌这种低价的发酵酒苦。
“哈哈哈!这就是说你一见到王后就不会说人话吗!?”
样在酒场喝酒的冒险者打趣道。
于是骑士一本正经的回答他:“真是。”
酒场里便又响起一阵男人们的大笑。
男人们笑够,又有人问那骑士:“那你说说,到底是王后美,是白雪公主美?我可听说这个国家最美的人是公主!吟游诗人都说她的头发比乌木还黑,肌肤比雪更白,嘴唇有血那么红!”
“公主是很美……可、公主就七岁啊。七岁离‘女人’这个词可有十万八千里呢。”
喝得鼻头红了起来的骑士搔着头发:“我就想不明白了,国王都不对王后笑笑,成天围着公主转是在做什么……究竟谁才是那个要给他孩子的女人啊?”
说者无意,闻者有心。
见过奥斯本一世如何与白雪相处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说出的话很快传得人尽皆知。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家家户户都听到了一个八卦。
——奥斯本一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抱有令人呕的禁忌想法,他再娶一个王后不过是为掩饰自己变态的真心。因此他不仅将自己的王后软禁在城堡之中,始终怀疑王后会对他最爱的女儿下手。
公主病迟迟不好,王后便去照顾公主,削苹果给公主吃。奥斯本一世只看见王后手里的刀就以为她要杀死白雪公主,遂拔剑砍向自己的王后……
“疯王……”
“国王疯了!”
“让这种人继续做我们的国王,卡斯特利翁没问题吗?”
“王后可是圣露比的公主!要是圣露比打过来——”
“天啊,卡斯特利翁要完蛋……”
“王后也太可怜……”
“白雪公主很可怜啊。”
“疯王就是个祸害!难道没有人可以除掉这个祸害吗!?”
汹涌的暗潮在民众之中扩散,城堡之内反成流言蜚语最少的地方。
贵族、大臣、骑士与侍者们没人敢在奥斯本一世的面前提起他砍伤叶棠的事情,更没人敢提到白雪公主的名字。所有人都默契地装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的样子,民众之间反国王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