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不许叫她母后!”
美丽的继母难得露出笑容, 白雪很想问问叶棠她今天为什么心情很好,却被奥斯本一世给呵斥了。
白雪吓坏了。她无辜地大睁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张着樱桃小口面色惨白。
发现自己吓着宝贝女儿的奥斯本一世这才稍微放松了面部的神经, 安抚白雪道:“……白雪,这个女人并没有履行过她身为你母亲的义务,你叫她‘母后’,你不觉得你对不起的母亲芙蕾雅吗?”
白雪对自己的生母其实并没多少的记忆。毕竟她的母亲在生下她后很快就去世了。她非但不记得生母的音容笑貌, 甚至看着生母的肖像画也感到陌生……尽管周围的人都在向她强调:你与你的生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的头发像她的头发一样黑, 你的眼睛像她的眼睛一样亮, 你的皮肤像她的皮肤一样白, 你的嘴唇像她的嘴唇一样红……
可没实感的东西就是没实感。
比起没实感的生母来, 年仅七岁的白雪更受活人的吸引——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接触自己名义上的母后, 然而每一次, 包括父王在内的所人都会阻止她。他们都和刚才的父王一样, 总是会问她会不会觉得对不起她的生母。严厉的皇室教师甚至会声色俱厉地告诉她说她这样做对她母亲而言是一种背叛。
……她想要一个会疼爱她的母亲, 这是对生母的背叛吗?她想要母亲, 会对不起生母吗?
七岁的白雪还没法很好地想清楚这些深奥又艰难的问题。
“没有履行过身为母亲的义务, 这难道不是因为您吗?陛下。”
叶棠不是玛琳菲尔德, 她对于奥斯本一世那些用来收拾玛琳菲尔德的手段不感兴趣。或者说,如果奥斯本一世还想像收拾玛琳那样去对付她, 她保证奥斯本一世的脑袋会他的脖子来个迅速的家。
“好好想想吧, 陛下。您娶回来是为了什么,您现在又在做些什么。”
叶棠说着用手上的银叉点了点面前疯狂收拾地板的侍人们。
奥斯本一世眉头皱紧。
他娶玛琳菲尔德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白雪需要一个母亲。他现在所做的——
顺着叶棠手上的银叉所指的方向, 奥斯本一世看到了那个阻止叶棠交换肉排的侍女。
那个侍女这会儿已经不仅仅是脸色难看了。她整个人都像是筛糠一样疯狂发抖。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今天的玛琳菲尔德果然更讨人厌了。因为这个女人竟然敢在他的面前卖弄她的那点小聪明。
她想说什么?她提醒他说:他娶她回来就是为了给白雪做母亲的,可他又偏偏不让白雪当她是母亲吗?
还是说她想说:正是由于他对她的轻忽与轻视,现在连侍人们都敢欺负到了王后的头上。纵然她这个王后没实权也没有话语权,让侍人们如此欺辱王后也是一个国王失职且无能的体现?
“白雪, 过来。”
“父王?”
被奥斯本一世召唤过去的白雪被奥斯本一世捂住了耳朵。
也因此白雪并没有听到她的父亲这么命令道:“把今晚给王后做了晚餐、送来晚餐,以及知道这晚餐怎么回事的人绞死。全部,一个不留的,都绞死。”
奥斯本一世说完后便放开了白雪。
“……??”
不明白父王叫自己来干嘛的白雪被奥斯本一世抱到了腿上。
“白雪,父王想听你再说一遍白天舞蹈课上发生的事情。”
奥斯本一世成功吸引了女儿的注意力。白雪并不知道在自己身后,一名侍女被人捂着嘴巴拖了出去。
叶棠文雅地用着晚餐。父慈女孝的画面她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一点她是知道了——奥斯本一世对于白雪的过度保护与过度溺爱让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有背德癖好的变态。但从奥斯本一世抱着白雪的动作来看,这个男人对女儿并没有变态的想法。他的手脚与身体一直规规矩矩地与白雪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他对白雪说话的口吻也完全是老父亲的口吻。
结合奥斯本一世之前的话来看,这真的是个对前王后十“深情”的男人。
他看着白雪时并不是在看着白雪本人,他是在看着早逝的芙蕾雅。他对白雪千般宠溺万般娇惯也不是因为他爱着白雪,而是他试图通过表现自己爱着白雪,继而展现出自己是爱屋及乌,自己最爱的还是已逝的芙蕾雅。
为了演好自己的“深情”,奥斯本一世还虐待他的继后。仿佛他只要对待玛琳菲尔德好一点点,芙蕾雅就会化为鬼怪出来拧断他的脖子。
整个城堡里四处都挂着芙蕾雅的肖像画。就连这个宏伟的餐厅里,肖像画上与奥斯本一世并肩而立的芙蕾雅也在带着含蓄的笑、静默地注视着长桌上用餐的人。
玛琳菲尔德会难受得食不下咽,装病不来吃晚餐真是情理之中。
“用完了。陛下,公主,先行告退。”
吃完晚餐的叶棠丢下了餐巾,她不等奥斯本一世说话就提着裙子离开了。
——以玛琳菲尔德的身份,其实她根本没必要对奥斯本一世那样谦卑。
柿子挑软的捏,越是谦卑的女子越是容易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
而且玛琳菲尔德有一点想错了。
奥斯本一世不爱她不是因为她不够美丽,整个城堡里挂着的都是芙蕾雅的画像也不代表奥斯本一世就真的爱着芙蕾雅。
芙蕾雅为什么会死?很显然是因为生下了白雪。
肖像画上的芙蕾雅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八年前奥斯本一世至少也三十七岁。
三十七岁的老男人但凡心里点数就不会去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女。更何况这个少女身体纤细单薄,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怀孕的模样。
十五岁以后,男人越老精-子质量越差,劣精会造成流产与早产,还胎儿畸形。
七岁的白雪说好听了是无辜单纯,天真浪漫。说难听了就是反应略微迟钝,远不及一般的七岁孩子。这或许是因为她在无菌室中长大,却也可能是因为先天上的不足。
奥斯本一世从来没为十五、六岁的芙蕾雅考虑过。倘若他真的爱着芙蕾雅,他难道会不知道怀孕对芙蕾雅来说是多大的负担吗?他难道会不知道生产对芙蕾雅来说是需要拼上性命的事情吗?
芙蕾雅产后之所以迅速死亡,白雪会没了亲妈,这全拜奥斯本一世所赐。
看到奥斯本一世那“一往深情”的模样,叶棠除了反胃没有别的感觉。
玛琳菲尔德对自己的美是有自觉的。所以奥斯本一世那句“跟只猪一样”对她来说杀伤力无比强大。
或许,大概,可能……只要自己不再“跟只猪一样”,雷昂纳多陛下就会爱上自己了……
玛琳菲尔德抱着这样的幻想,努力磨练着自己的美貌。美貌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武器。变美也是玛琳菲尔德唯一被允许做的事情。
她会执着于问魔镜“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是谁”,很大程度上就是怕自己最大的武器都遭到了消灭。
另一个原因嘛……
叶棠走进了王后寝间,并反锁上了门。
她走到那面椭圆形的镜子面前,拉下了盖在镜子上的衣服。
“‘魔镜魔镜告诉’——”
魔镜因为固定的咒语启动了。镜子框上那一圈古代文字开始发出亮光,接着一个少年的形象在镜中-出现。
“‘谁是这个世界上最’……”
随着叶棠问出问题,紫发的少年也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与头发是同样的暗紫色,然而在那接近黑色的暗深紫色瞳孔的深处,那里燃着一点红色。
叶棠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少年,问完了问题:“最无耻的魔镜精灵?”
“亲爱的王后,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像是鸭子被豆子堵住了管,少年当场失声。他那目瞪口呆的模样让叶棠勾起红-唇。
“——”
恍然间意识到事情不妙,少年双眼一睁,眼中那一点红色就迅速扩散。
寝间之,一个侍女发现城堡楼梯墙壁上作为装饰的镜子被人撬走了。侍女困惑地瞧着那个原本镶嵌着铜镜的地方。想着:要偷也该偷值钱点的东西吧?谁会从一堆值钱的画作里偷走一块铜镜呢?
如果叶棠听到了这个侍女的问题,她会回答:正是在下。
——好歹也是与魔法生物一起生活了数百年的人。在来和魔镜精灵对峙之前她怎么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呢?
就在魔镜精灵试图用目光催眠她的这一瞬,叶棠手一抬,将那块铜镜遮到了自己的眼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