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利尔医学院的学院长艾迪·郎特叫来守卫, 让守卫把那对自称姐妹却长得一点都不像的小姑娘丢出去。
“们是听不懂奥斯纳布罗克的语言还是听不懂人话?”
操着一口上流阶级特有的口音,扶正鼻梁上的单边眼镜,艾迪·郎特居高临下地站在维特利尔医学院二楼的走廊上, 双手背在身后的他睥睨道:“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们是女人,女人想学医就只能做护士!”
“们要是不愿意做护士,就给我滚出维特利尔医学院!这里不是你们这种没有毅力与耐心,连人话都听不懂的、没有家教的小姑娘能用来玩耍的地方!还是说们在这里引起骚动是为了能让未来可期的男士们注意到你们?”
“如果们打的是这种主意, 那恕我失礼, 们真是比街边的女昌女支还不如。至少女昌女支还懂得投其所好, 们却只是在妨碍男士们学习!”
“吭哧”、“吭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教室里飘出。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被医学院的守卫抓着就往外面拖。
眼睁睁地看着医学院教学楼的大门在眼前缓缓关闭, 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听到的艾迪·郎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滚出去吧!们这两个下流的女人!”
葛罗莉娅不明白, 自己只是想学医, 怎么就成了“下流的女人”?就因为医学院里都是男士吗?就因为她学习过护士的课程后, 不愿意做只能简单学习护理过程、无法接触到最新医疗技术的护士吗?
可女人为什么只能做护士呢?
……不, 如果护士能学习先进的医疗技术, 做护士没什么不好的。可为什么维特利尔医学院的护士专业只会教一些皮外伤的包扎、病人量体温、认药名、记药名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这里的培养的与其说是“护士”, 不如说是对医生还有医学生予取予求、任劳任怨的专用女仆!
“对不起、蕾拉……都是因为我, 害得被赶出来了。”
扶着葛罗莉娅的辛德蕾拉摇头:“这不是莉娅姐姐错。”
同样是被艾迪·郎特用那样难听的话辱骂, 辛德蕾拉却远没有葛罗莉娅那样受伤。谁让她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金荷蕾骂起人来可不像艾迪·郎特那样含蓄,她泼起人冷水来那更是比艾迪·郎特脏上十倍。
有感于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金荷蕾锻炼出了超强的心脏, 想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形容的辛德蕾拉突然发现平时最喜欢在自己受难时跳出来奚落自己、对自己落井下石的金荷蕾今天居然没开腔。
——?
感觉到辛德蕾拉的困惑, 金荷蕾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辛德蕾拉是怎么回?平时骂她她无动于衷,今天懒得骂她了她又摆出一张困惑脸。难不成她希望她骂她吗?这是什么抖m的兴趣啊?
那傻叉校长真是个沙文猪脑袋, 稍微有点权力就瞎杰宝蹦跶,他以为自己很上流吗?整一个纯傻叉的井底之蛙。我今天要骂是骂他个#%&*%……你指望我骂什么?该骂的我早就骂过了。
——“女人学那么多东西又有什么用?结婚之后你只有在家生孩子带孩子的份儿。去学医纯属浪费钱、青春美貌与时间精力!”同样的东西我骂过几次了?不听还想要我继续骂?是当我傻还是你就喜欢被骂?
辛德蕾拉不是太听得懂金荷蕾骂艾迪·郎特的那些话,骂人骂得太脏的话她也不想懂。习惯成自然地自动跳过金荷蕾骂人的部分,辛德蕾拉总结了一下金荷蕾想说的话。
……也就是说, 放弃阻止我学医了,对吗?
金荷蕾一时语塞。好一儿才丢下一句:爱浪费自己的人生就浪费好了!我反正不做这种无用功!跟着就开始自闭,再不理辛德蕾拉。
现在辛德蕾拉和她的异母姐姐如此亲密,两人要好地想一起学医不过是因为王子还没有出场。愚蠢的辛德蕾拉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姐妹情为了一个男人破裂得有多快。
金荷蕾告诉自己:她懒得再骂辛德蕾拉这个榆木脑袋是为了等着看辛德蕾拉和她两个异母姐姐为了男人翻脸的笑话。并不是因为她稍微受到了什么触动……呵,她这种铁石心肠一心只有往上爬的恶女,怎么可能还残留着什么善念呢?
——她绝对没有不忍心再看辛德蕾拉与她的异母姐姐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四处碰壁。她这个聪明人绝对不傻傻地像辛德蕾拉那样舍弃轻松的道路,硬要去撞挂着“此路不通”牌子的南墙。
……
叶棠刚坐下来喝了半杯荷普泡的茶就听看了从维特利尔医学院回来的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
这个时代的贵族视工作为耻,不管是律师、医生还是新闻编辑都是中产阶级人士。只有少数贵族会把中产阶级的职业当作兴趣爱好或者特长来玩票性质的学习一下。
冬季上流阶级大多在温暖的室内大肆玩乐。医学院这种中产阶级聚集的地方却只有一个半个月的冬歇。医学院课程紧张,即使是家在本地的医学生有不少选择住进医学院的宿舍里。护士课程主要是训练护士的服从能力,课程内容相对较少,但上课时间也不短。
平时这种时间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还在医学院里。乍然见到两人,叶棠马上就知道医学院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母亲问话的语气很平稳,周身的威压却让葛罗莉娅说不出谎话来。与辛德蕾拉一起磕磕巴巴地把自己和辛德蕾拉被艾迪·郎特给赶出医学院的情告诉叶棠知道,葛罗莉娅等着叶棠训斥自己。
——她不光顶撞了医学院的教师,还顶撞了学院长的艾迪·郎特。艾迪·郎特据说是有爵位在身的。贵族想找平民的麻烦何其容易?哪怕她们家有点钱,惹恼了贵族还是几颗脑袋都不够掉的。就算母亲最近鲜少发脾气,自己今天惹了这么大的祸,母亲不可能不生气。
“这样啊……”
将茶杯放到茶碟上的叶棠确实有点生气。不过她没生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的气。
“那你们要放弃学医吗?”
“不放弃的话,们以后还被人这么骂。还被更多的人,用难听的话骂。”
身为医生不可能不与病人有所接触。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不光很难找到允许她们学医的地方,未来她们成了医生被人说三道四。
遇上了自恋的病人,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为病人检查几下都有可能被病人当作是对他有意思,在暗示他什么。
那些自认“清廉洁白”,甚至无法接受与未婚先孕的女性住在同一屋檐下、伺-候同一个主人的妇人们用尽全力去排挤葛罗莉娅、辛德蕾拉,尽管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不曾做什么坏事,她们触碰男性的身体只是职业需要。
然而女医生不能只为女患者看病。否则男患者认为女医生歧视男患者,剥夺男患者被检查、被治疗的权利。如果歧视罪被坐实,葛罗莉娅和辛德蕾拉很有可能被送上绞刑架。
在这个时代以女医生为目标,就像在后世以战地记者为目标,都需要有将自己的性命放到人生第二位、第三位……乃至后几位的勇气。
“我……不想放弃!”
葛罗莉娅咬着牙,身侧捏得死紧的两个小拳头抖啊抖的。
“迪娅还在受病魔的折磨!我不想再在一旁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了!”
辛德蕾拉笑了一下:“只是被骂已,我不怕的。……比起被骂,我更怕自己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人逝去。”
眼前浮现出病床上的生母,想到克劳迪娅或许也和生母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床上没了气息,辛德蕾拉几乎要止不住自己的颤抖。
叶棠以眼角瞥了一眼披着衣服从楼梯上下来的克劳迪娅。
克劳迪娅的身体状况从前天开始就有所好转。只是怕她病情继续反复,所以叶棠没有马上把好消息告诉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以免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高兴得太早。后面再生波折两人精神上承受不住。
“那么,如果我说克劳迪娅已经痊愈了呢?”
克劳迪娅被妹妹们感动得眼眶红红的。瞧见她从楼梯上走下来,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都是一怔,之后葛罗莉娅脱兔一般撒腿冲到克劳迪娅的面前,辛德蕾拉紧随其后。
克劳迪娅瘦了不少,好在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葛罗莉娅想抱抱姐姐,又怕自己面前的美人是自己的幻觉,她踌躇着不敢伸手,还是辛德蕾拉拉起她和克劳迪娅的手、将她们的手叠在一起,葛罗莉娅这才确定面前的人真的是活生生的克劳迪娅。
“迪娅……!!”
葛罗莉娅“嗷呜”一声就哭了,克劳迪娅抱着蹭在自己怀里的葛罗莉娅,朝着辛德蕾拉张开双臂。
辛德蕾拉不大好意思地摆摆手,叶棠却是从后面推了她一下,让她扑进了克劳迪娅的怀里。
“让你们担心了……”
蹭蹭妹妹们的小脑袋,克劳迪娅望着叶棠眼泪直流。
叶棠过去搂住她亲亲她的额头:“幸好挺过来了,我的宝贝。我亲爱的。”
母女四人又哭又笑折腾了好一儿,听到母亲问话的克劳迪娅这次代替母亲再度对妹妹们发出灵魂拷问:“我已经痊愈了,们还打算学医吗?”
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对视一眼。
“学!我要学!”
“迪娅姐姐好了,我依旧想学医!”
粉紫色的眼眸与祖母绿的眼眸里燃着同样的执着与热情。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说不出自己是因为不想屈服于“女人学医不能做医生”这个规矩,还是想让那个讨人厌的学院长艾迪·郎特知道他是错的。或许两者皆有吧,或许两者都没那么重要,她们只是想走自己决定要走的道路,她们想看看自己能在这条道路上走多久,走多远。
叶棠喜欢女孩子眸中有光的模样。面前的葛罗莉娅与辛德蕾拉让她既感到可爱,又觉得怜惜。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一趟维特利尔医学院吧。”
“我很有兴趣一那位艾迪·郎特爵士。”
顺便削那混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