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伊的反应太过忠实于朗的想象, 这反倒让朗放松了下来。
“行了,快跟我来吧。你们也是。”
抓起格雷伊就走,朗歪头示意其他的狼人们跟过来。
“放开我你这个懦夫!你这个混蛋!你这条人类养的狗!”
格雷伊试图挣脱朗的钳制, 他越是挣扎越发现朗的气远远超出自己。记忆中那个自己随便就能打倒的朗简直像是他的一场梦。
“爱骂什随便你。”
朗没有回头,他没有一点儿要放开格雷伊的意思。
格雷伊气得想要给朗的手臂一爪子,却是爪子刚从肉垫里冒出就扯到了身上被烧破皮的伤口,疼得是龇牙咧嘴。
“格雷伊!”
格雷伊被朗硬生生拖走, 木屋外又是人类的界。格雷伊的同伴们不知道朗要做什, 心里像是吊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见识过人类做的麻痹药的厉害, 这群狼人们难以抑制地对人类界产生了恐惧。他们不想走出木屋, 却还是在朗与格雷伊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站起身来追了出去。
莱姆镇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每一家店都紧紧地锁大门。往日里嘈杂琐碎的人声如今被“咻咻”的风声代替。狼人们走在街上, 每一只都是目瞪口呆。他们差点儿跟丢了朗与格雷伊。
幸好拖格雷伊这个累赘的朗速度不快。狼人们追上了他, 并且惊悚地发现前方聚集上千的人类。
竖起的耳朵尽数成了飞机耳, 见到人类就下意识想后退的狼人们刚后撤半步就听见朗道:“抬起头来仔细看看。你们看到了吗?那个台子上的人——”
顺着朗指的方向看去, 狼人们讶异地发现跪在台子上的男人不是别人, 正是看似又蠢又笨可以被轻松搞定、实际让他们吃了大苦头的托比亚斯·戈登沃斯。
跪在行刑台上的托比亚斯像是要把自己身体里的肥油全部都拧出来那样发着抖。在他的身侧坐美丽的少年伯爵。
今天的尤利塞斯·格兰特穿上了正式的仪式礼服, 这件礼服明明白白地道出了他贵族军人身份。大小勋章挂满了他礼服的左侧, 用金线绣家纹与皇室纹章的肩章下,三根带有长穗的绶带从尤利塞斯的背部环绕到他的右臂上。
少年伯爵一腿翘起, 他随意地拄自己的下巴, 湖绿色的眼眸像是冰冷的无机质宝石。
尤利塞斯的身侧,同样身仪式礼服, 但礼服明显不如尤利塞斯那么华丽的近卫长挺直了腰板。戴着军帽的他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地大声呵问:“托比亚斯·戈登沃斯,你可承认你的罪行!?”
牙齿在嘴里直打颤的托比亚斯当然不想承认自己的罪行。谁让他身旁就站刽子手,他一旦认罪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美丽的少年伯爵懒得多费口舌。对待冥顽不灵的犯罪者, 他一向是没什耐性的。
只是他与人做了交易,那人愿意用她的智慧换取对托比亚斯的审判,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就要了托比亚斯的性命。
否则按照他的一贯作法,他亲手杀了犯罪的贵族再对外宣布这个死去的贵族是遭遇了“不幸”——贵族在人民的眼中是女王的手下,任何贵族作出有损贵族名声的事都是给女王面上抹黑。为了不让贵族们的罪行为平民所知,继而女王的-名声受损。贵族出“意外”的多,被抓进牢狱之中、被审判、还被处决的极少极少。
作为一个忠实的女王党,尤利塞斯会答应叶棠当众审判托比亚斯自然让尤利塞斯身边的亲信们都难以置信。虽说他们也都清楚以女王对尤利塞斯的喜爱,尤利塞斯在莱姆镇审判并处决一个空有爵位的地方贵族连事都算不上。
尤利塞斯勾了勾手指,立刻有宪兵为托比亚斯送上了刑具。
这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像小玩具一般毫无可怕处的玩意儿。只是当这个小玩意儿套上了托比亚斯的拇指并开始被宪兵拧紧,托比亚斯杀猪般嚎叫了起来。
这是一种叫做“拇指粉碎器”的刑具,行刑人一旦开始拧动上面的发条,刑具就逐渐粉碎人的手指。
涕泪横流的托比亚斯或许嘴巴够硬,可他指骨的软硬明显与其他人没什区别。
“我说!我承认!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听说伯爵有投资矿场的想法便找人去勘探了有狼人居住的莱姆森林!为了尽快把莱姆森林变成莱姆矿场我带人去杀死了狼人们!烧毁了狼人的村子!!我、我还试图杀害伯爵!想要烧掉宅邸将杀害伯爵的事情嫁祸给狼人!我——”
嘘声一片,莱姆镇的镇民有的惊愕万分,有的面露恐慌,有的不敢相信,还有的直接从自己的菜篮子里拿出西红柿就照着托比亚斯的脸扔了过去。
大伙儿过去见到狼人固然会怕,但还不至于想要逃命。毕竟狼人与人类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托比亚斯做了什?他把狼人变成了人类的仇敌!若是狼人打算无差别地报复人类怎么办?托比亚斯自己可以躲在豪宅里闭门不出,和平民们能够不工作不生活吗?
一人带头,后面就有无数曾经被托比亚斯压迫、剥削的镇民纷纷想起托比亚斯做的“好”事。西红柿已经不够表达民众们的愤怒了。有人捡来了石头,有人捡来了砖块,有人去铲了牛粪过来,还有人直接从排污渠打了一桶脏水就往托比亚斯身上泼。可怜给托比亚斯行刑的宪兵也遭了殃,身上脏污了一大半。
原本风光无限的镇长一下子就成了过街老鼠。托比亚斯讨饶地去看尤利塞斯,见尤利塞斯半点儿怜悯也无,又流忏悔地泪水试图以乞求地目光打动换上了礼裙、此刻就站在尤利塞斯另一侧的叶棠。
“了结托比亚斯这条丑陋肮脏的性命是很简单的。只是这一来,托比亚斯对狼人们所做的事情也就不为人所知了吧?”
“我希望能让所有人知道,是托比亚斯先打破了人类与狼人间的和平条约。并且伯爵,我希望您能向女王陛下转达:‘我们人类应当先向狼人表达我们的歉意。并且作为诚意,人类给予身为人类贵族的托比亚斯·戈登沃斯最惨烈的死,以此警示其他的人类。’——伯爵您也不希望狼人作为点燃兽人反击烽火的先锋,拉拢其他的兽人一起反抗人类吧?我相信陛下也是一样的。”
轻声说话的叶棠温温柔柔,连眉眼间都透出一种圣母般的慈悲。
偏偏她吐出的言词尖锐如刀,每一句都能捅到人心脏里。
“否则,一旦兽人与人类全面开战,您与陛下不就成了留名人类史的大罪人了吗?”
多亏了叶棠这样威胁……哦,不,是说服了美丽到雌雄莫辩的少年伯爵,托比亚斯才经受了这远比死更可怕的刑罚。
如果说托比亚斯还能想到谁可以救他,那么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唯有叶棠了。他祈祷这个为狼人出头的奇怪女人看在他与她同是人类的份上大发慈悲,他相信能够说服伯爵的她还能再一次劝阻伯爵——
叶棠读懂了托比亚斯眼中的乞求,不过她仅仅是露出个温和的笑来。
她可没把托比亚斯当成-人类。
身为人类却没有人类应有的底线。为了自己的利益夺走他人的生命,毁灭他人的家园,坏事做尽还以为自己只要卖惨就能得到同情。这样的东西,哪里能算作人?
“伯爵,该请证人们上来了吧?”
叶棠的话彻底粉碎了托比亚斯还存有的幻想。差点儿被烧死在宅邸中的女仆们伤痕累累,你搀我、我扶着你才勉强登上了高台。
“我们向上帝、向圣子圣父圣母、向女王陛下发誓,我们所说绝无虚假——”
“托比亚斯·戈登沃斯雇佣我们的父亲、兄弟屠杀狼人。他还打算把我们烧死在他的宅子里,好让女王陛下也当他是无辜的受害者,一个损失了忠诚家仆后想为家仆报仇的好贵族!”
想到自己的父亲与兄长将被铐上手铐脚镣并被送去莱姆矿场做无偿的矿工直至死亡,女仆们泪如雨下。但她们也清楚,如果她们不前来坦白,她们不光违背与叶棠的约定,等待她们的还有父亲与兄弟的血溅三尺,她们自己也面临牢狱之灾——这是比人偶还精致的少年伯爵的命令。
现在坦白,她们至少还能是受害者,而非托比亚斯的帮凶。
“我也作证。我的丈夫托比亚斯·戈登沃斯是个魔鬼。十年前他以不正当手段害死同为镇长候补的劳伦·沃克,八年前他逼死沃克一家。五年前他吞并周围的数个农村,又逼死了许多人。我阻止不了他……”
“最近莱姆镇的物价被他强行提高,他的店铺大赚特赚,镇上吃不起饭的人却比比皆是!莱姆矿场是人间炼狱,吃不饱没有气的矿工们如果挖不出足量的煤,就会被殴打,在殴打下被迫签下无条件延长劳动期限且没有薪水的合约——”
一身黑的罗伦娜尚未丧夫,可谁都看得出她已经当丈夫死了。
“是的,我是老爷……托比亚斯·戈登沃斯的管家。我的-名字是汉斯。我已经为老爷服务了十四年。我经常替老爷找人配制狼人专用的麻痹药,六年前我还替老爷在五只狼人的身上试验过这种麻痹药。这五只狼人被老爷变卖的时候也是我去帮老爷找的买家。老爷所有的恶行,我几乎都有帮忙……我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管家汉斯没有回头去看罗伦娜,他只是低下头,诚恳道:“无论什样的惩罚我都愿意接受……请绞死我吧。”
“等等……”
汉斯的请死对格雷伊来说毫无意义,但有一句话格雷伊不能当作没听到。
“六年前的五只狼人,那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