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该说您运气好, 还是该说您命太硬。”
亚瑟用右手食指敲打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的面前,浑身湿透的普莱斯亲王被两个士兵压跪甲板上,他的脑袋上还可笑地挂着一片褐绿色的海藻。
——大英帝国派的舰队哪怕率沉船一艘也仍有一战之力。然而当三、四艘舰船也开始为中弹而失火、漏水, 普莱斯亲王就怕。他下令让有舰船收缩战线,向后撤以掩护泰坦巨人号脱离战圈。完全不顾自己的命令使得舰队完全乱阵型。
战场上背对敌人那就是找死。普莱斯亲王为死道友不死贫道,让他的舰船给自己挡炮-弹去。如此行为自然是大大的打击自己人的士气。
神圣法兰西的小伯爵才不管自己的舰队是不是也有两艘正沉没、一艘正着火,他见对面大想跑, 立刻下令追击, 炮口直指泰坦巨人号。
就这时安菲特里忒号、暴风女神号与普罗米修斯号同时从石岛后面驶。普莱斯亲王只看安菲特里忒号, 他满心以为亚瑟会救助自己, 不料亚瑟下令开炮齐射。
炮声轰隆作响, 海上波澜万丈。再也受不被人当靶子的普莱斯亲王做下一个最错误的决定:他决定放弃泰坦巨人号, 泰坦巨人号当作是吸引法兰西人与亚瑟这个下-贱平民的靶子, 自己偷偷乘救生艇逃跑。
结果显而易见, 普莱斯亲王被安菲特里忒号上的士兵逮个正着。
“你这种下等人、你这种贱民也敢让我遭受如此耻辱……!!”
“注意你的言词, 亲王。”
杰诺德口中说得文雅, 脚上却是一踢踢歪普莱斯亲王的脸, 顺便还让普莱斯亲王吐半颗断掉的牙。
一颗门牙缺一半儿的普莱斯亲王“呼哧呼哧”地喘息着, 他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怒瞪着亚瑟、杰诺德与博尔多等人。
这些都是他相当眼熟的面孔。
“你们竟敢背叛大英帝国……!背叛自己的祖国……!!你们这些没有忠诚、没有骄傲、也没有美德的无耻之徒!等着吧!上帝会派天使向你们降下正的铁锤!你们这些恶魔!魔鬼!!”
普莱斯亲王激动地嚎叫着, 试图站起。而他几乎是马上就被荷塞亚斯的军人给压制甲板上。
亚瑟的鼻腔里发轻轻的嗤笑, 杰诺德与博尔多等人也露鄙夷的目光。
“亲王,”
一双军靴走普莱斯亲王的面前。
带着璀璨又迷人的笑容, 亚瑟睁开自己深海蓝的眼睛,向着普莱斯亲王亲切道:“那你有没有想,我们就是上帝派来制裁你的天使?”
“噢,我知道, 像我这样的男人自称‘天使’一定会让你感不舒服。不这显然不是点。点是——”
“你想大英帝国对他国家做的事他国家的人民眼里是什么吗?”
“‘侵略’、‘袭击’、‘践踏’、‘侮辱’、‘残杀’、‘凌虐’……还需要我罗列更多的词汇么?‘蹂-躏’、‘屠杀’、‘种族灭绝’……”
忠诚是美德吗?
忠诚当然是美德。
但美德不该是暴行的遮羞布。
“母亲、您就不怕吗?”
叶棠看向忧心忡忡的白狄伦·布杜鲁。
小苏丹偷看母亲一眼,这才:“……您就不怕亚瑟和达尼埃尔背叛您吗?我的意思是,他们毕竟不是荷塞亚斯人。他们的故乡海的另一边。”
叶棠笑,开阖唇-瓣反小苏丹:那你会害怕西蒙娜背叛我们吗?
“这……!西蒙娜怎么可能背叛我们?”
西蒙娜不也来自海的另一边?
小苏丹有些着急:“不一样的……!西蒙娜她是——”
“西蒙娜她是为我们救”?
放下手中的茶杯,叶棠摸摸白狄伦·布杜鲁的头顶。
我的儿,你还是误解“忠诚”的本质。
如果白狄伦·布杜鲁是现代人,那么以她的年纪,她正是刚刚走校园、走上职场的时候。叶棠不认为白狄伦·布杜鲁的防人之心有什么不对。
只是,叶棠还是想告诉白狄伦·布杜鲁自己对“忠诚”的理解。
盖世太保对纳粹忠诚吗?通顿马库特对老杜瓦利埃忠诚吗?“金钱豹”组织对小杜瓦利埃忠诚吗?神风特攻队对天皇忠诚吗?
这些“忠诚”的“忠臣”又都做些什么呢?
高筑的尸山面前,踩血流成河的地上,哪一个还有良知的人类能说这些“忠臣”做的好、做得对?他们的“忠诚”日月可鉴,他们贯彻“忠诚”就是伟大?
岳飞力反金宋和议,违背主宋高宗之意。又有哪一个不是非坏既蠢的正常人会说岳飞此举是自私、是沽名钓誉、是不够“忠诚”?
我的儿,人该忠于的不是哪一个统治者、哪一个人。为人不是完美的,人当成完人去崇拜、去服从的同时,就是放弃作为人去思考题。
人该忠于的是善,是爱,是一切美好的事。
而秉性正直的人,天性里便会想去追随善、爱以及美好。
岳飞难道不知道自己忤逆君主会有什么下场吗?可他为什么还是选那样一条路呢?为他忠于宋,却不只是忠于宋。
他更忠于自己那颗想要护卫大宋子民的良善之心。
以人们愿意追随岳飞,愿意传颂岳飞。而与岳飞相比,卖国求荣、视宋人性命生计为无的当权者们才是真正的叛国者、卖国贼。
人以类聚,以群分。不同的统治者会吸引不同的臣子。
但记好,白狄伦·布杜鲁,为利益而对你献“忠诚”的人,迟早也会为利益背叛你。
我的儿,若是你渴望不变的忠诚,那么你最好不要根据自己对谁施恩去判断谁会对你有多少的忠诚。你判断一个人对你是否忠诚的唯一指标,应该是你与这个人追求的东西有多少的合。
以叶棠对亚瑟还有达尼埃尔很放心。
“普莱斯亲王,我厌倦。”
亚瑟笑道:“我厌倦大英帝国摆弄着最对自己有利的言词,实际对他国家做着最龌龊的事。”
“我厌倦贵族们表面上的光鲜亮丽,实际上脑袋里全是对人命的漠视、对一般人的鄙夷。”
“我厌倦去学习成为你们这些贵族的一员,按照你们这些贵族制定的规则你们构筑的虚无世界里挣扎,被你们同化……”
从普莱斯亲王的面前退开一步,亚瑟扣下滑-膛-枪的扳-机。
他的笑容是普莱斯亲王生前看的最后的风景。
“抱歉。比起充满鸦-片臭味的伦敦,我更喜欢还带着点风沙味道的荷塞亚斯。……呵呵,再几年,风沙的味道也该从荷塞亚斯的土地上消失吧。”
时候传扬荷塞亚斯土地上的究竟是瓜果的蜜香,还是绿植花卉的清香呢?
他很期待。
“……我明白。对不起,母亲。我居然说怀疑你的话。”
白狄伦·布杜鲁忧郁地垂下眼睛——她可以不信任亚瑟和达尼埃尔,可她应该要相信母亲看人、用人的眼光的。
叶棠笑着摇摇头。白狄伦·布杜鲁的手背上轻拍一下。
白狄伦·布杜鲁这才抬起头来,看母亲嘴唇开阖。
不要忘记永远这样保持疑,独立思考。
这下子小苏丹不丧气。她用力点头,“嗯!”一声。跟着又为想起妹妹而拧起眉毛。
“不知道西蒙娜那边顺不顺利……她可才十六岁啊。”
你继位的时候也不十七岁。
白狄伦·布杜鲁一怔:“这个……确实。”
刚来叶棠与白狄伦·布杜鲁身边伺-候的雅尔兰忍不住偷偷一笑。
说实话,雅尔兰两年前完全没想白狄伦·布杜鲁居然真的能与那位来自异国的公主成为感情如此之好的姐妹。
“你、你是伊莎贝拉公主!?”
要不是双手被绑身后,神圣法兰西的小伯爵必然要指着西蒙娜的鼻子。
冰蓝色的眼眸扫灰头土脸的小伯爵,西蒙娜冷酷且冷静地道:“这里没有伊莎贝拉。我的-名字是西蒙娜。”
“不、不是伊莎贝拉公主?你怎么可能会不是伊莎贝拉公主呢!?公主的额角有伤痕!那是——”
那是被皇后斯凯瑞私刑折磨时留下的痕迹。
恶狠狠地勾起嘴角,西蒙娜的额角也随之仿佛隐隐作痛起来。
不没关系。为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向上帝祷告、却叫天天不应的伊莎贝拉。她是西蒙娜。
是苏莱丝母亲的西蒙娜!
放松差点儿要举起来去遮掩额角的手,西蒙娜让自己身上的肌肉不要那么紧绷。
她八岁时一次见自己的生父。十岁时她为遭斯凯瑞的虐打,额角上自此留下伤痕,成著名的“瑕疵公主”。十二岁这年她被扔去嫁人,嫁的对象是素未谋面的大英帝国王子。
王子并不爱她,这是理当然的。但她没想自己夜里醒来发觉丈夫不身边,继而下床去找丈夫会撞破丈夫与他乳母的奸-情。
于是为堵住她的嘴,迟迟没有与她圆房的丈夫强-暴她。
她被一次又一次地侮辱,被一次又一次地施暴。她甚至不得不一个熟人都没有的异国他乡面对一群侍女的戏弄,仅仅为她的丈夫下命令,要她像女昌女□□样去取悦他。
瑕疵公主最后的骄傲也粉碎。
感觉自己连灵魂都变得支离破碎,遇袭数次之后,伊莎贝拉放弃自救。
死就好。
死就能解脱。
只要死……不,是只有死,她的灵魂才能够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