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毒辣得厉害。新兵们在日光下被晒得恨不得瘫倒, 却还要扎马步、举石锁、以棍棒当武器相互切磋。
人群中个头矮小、身子也显得相当单薄的木兰尤其扎眼。
别的大老爷们儿那都是打着赤膊恨不得能把身上的皮都给脱了,就木兰捂得严严实实,像是生怕自己身上不起痱子。
有时候她的衣襟乱了, 她还要神神秘秘、快手快脚地整理好衣物。
被木兰掼过的新兵们不在少数,新兵们就是见了木兰这般作态也只敢私底下嘴臭她几句:“娘们儿兮兮的。”、“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老兵就不了,过来给新兵们训练的千夫长一见木兰这幅模样,立刻就到她面前骂了她一顿。
哪知挨了骂木兰也不改, 照旧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就是胸口一块儿被汗濡湿了也不愿意松开衣襟凉快凉快。
见千夫长被木兰气得七窍生烟, 贺赖野担心木兰被老兵们当成靶子, 主动过来一把扯开了木兰的衣襟。
“花木, 你小子在干什么呢!?你这般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人还当你小子是个混进大营里的娘们儿呢!”
被猝不及防地扯开了衣襟, 木兰先是怔愣, 跟着一张被晒得黝黑的脸火烧一样透出了鲜艳的粉来。她慌张、狼狈, 又她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结结巴巴、支支吾吾, 眼珠子处乱转, 双手只想从贺赖野手里夺回自己的衣襟。
“放开……!”
然而覆水难收, 木兰的前襟已然敞开在人前。任她如何抵抗也无法阻止自己衣襟下的东西被人看见。
千夫长慌忙溜走。崔虎崔豹两兄弟从两旁伸过脑袋来, 詹留儿也满脸好奇地凑了过来。就是平时能不出声、能多没有存在就没有存在感的陈五都微微冒了个头。
“干……”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骂了一声,接着新兵们一股脑儿全涌向了木兰。
“花木!你小子!你这个臭小子!”
“哎哟卧-槽!”
“-他-妈-的!!”
“我说你最近干嘛这么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你-他-妈-的!”
“臭小子!就知道吃独食!”
——木兰的衣襟下, 那是一件非常合体的运动文胸。文胸之下, 木兰已经练出了隐约的两块腹肌。
与木兰相熟的新兵们率先冲过来弹木兰的脑门儿揉木兰的脑袋和脸,崔虎崔豹两兄弟对着木兰, 那是羡慕地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不是无香子道长做的护具吗!?我听人说这玩意儿贼好用了!”
“现在军中只有一部分甲等的杂号将军才得了这护具,乙等丙等跟后边儿排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得到!你小子倒是已经穿上了!”
崔虎崔豹嗷嗷嚎叫,詹留儿则在旁边笑:“嗐, 这是羡慕不来的!谁让我们花小弟是无香子道长的恩人呢?就算有那不识好歹的蠢蛋敢把花小弟的护具偷了去,被人发现穿着或拿着自己不应有的东西,那偷儿铁定是要被押到龙骧将军面前受审的。”
“这龙骧将军呀,可是出了名的严格。要被送到他面前……哎哟哟哟,我都不敢说了。”
詹留儿这番敲山震虎可谓是振聋发聩,不少起了歹念的新兵果然瞬间收敛了心思,大伙儿围着木兰一股脑儿全是羡慕。
“花木啊,这护具穿着那么舒服吗?我听说穿着这护具无论是上马还是跑步,身体都会轻松许多。”
“我也听说那护具穿着又吸汗,又遮阳!穿上背上都不会被晒得脱皮了!”
“花木,要不你再讲讲你是怎么捡到无香子道长的吧?我看我还有没有机会也去捡一个无香子道长!”
“呸!就你那长相还想捡无香子道长?梦里捡吧!”
新兵们闹成一团,唯有贺赖野有些不好意思。他摸着鼻子,自觉地从人群后头走开——早知道花木藏的是无香子道长给他的护具,他死都不会扯开花木的衣襟。他这般一扯,也不知道多少人该嫉妒上花木了……唉……
他与花木同日入营,是亲眼看着花木与一女冠子在平城大营门口分开的。也因此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花木的心上人是那个女冠子。
贺赖野没想到的是,花木心悦的那女冠子竟也入了平城大营,还到了那龙骧将军的身边,成了龙骧将军的智囊!
如今那女冠子做出的护具在龙骧将军的大力推广下已经成了平城大营中最多人谈论的神奇物。而那女冠子也出人意料地并未忘记他的小兄弟花木。每当做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总要送上一份给她的小恩人。
旁人只觉得花木运好。他却觉得这是花木应得的。
试想花木若是为了得到回报才救那无香子道长,那位无香子道长还会这样回报他么?只怕那位外高人一眼就能看出谁帮她是心有邪念,谁帮她就是为了帮她!
“贺赖兄!等等我!”
木兰追上了贺赖野。
贺赖野对她来说就是大哥一般的存在,莽是莽了些,但他心思一定不坏。
贺赖野微微一怔,随后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
他伸手揉揉小个子的木兰的脑袋,又说:“你以后若是想要藏东西,切莫再藏那么明显了。会起反效果的。”
这一点木兰如何不知?然而这也是阿娘要求她作的戏。
——木兰表现得越可疑,众人越是会被运动文胸分走注意力。只要木兰在露出文胸时一脸坦然,就不会有人去细细追寻她文胸之下遮掩住的内容。
这些东西木兰无法告诉贺赖野。她只能朝着贺赖野感激一笑:“多谢贺赖兄,我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贺赖野嘿笑一声,后头追过来的崔虎与崔豹冲上前来与木兰勾肩搭背。
戊六几人一边随口说着些怎么都好的,一边和和睦睦地回了营帐。
远处大树后的叶棠微笑了一下。她不介意木兰与男孩子们打成一片,只要确认木兰健康开心,她就放下了心中巨石。
抱着拂尘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叶棠走到快到自己营帐的地方,忽然察觉到自己身后多了几个人。
叶棠加快了脚步。她已经可以看到前方巡逻的卫士了。
“唷,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无香子道长么?”
应该是巡逻卫士的男人骤然停步,从前面堵住了叶棠的去路。
叶棠马上就明白前后都是一伙人,对方一开始就在她回营帐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准备给她来个前后夹击。
“诸位找贫道有事?”
处变不惊,叶棠表情平稳,连眉毛都没动上一动。
前头堵着她的卫士露出一种猎人看到有趣猎物的表情。那人一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接着缓步走到叶棠面前。
“没想到哇,我们的无香子道长是如此大胆人。”
“呵呵,不大胆又怎么能以女子身入我平城大营呢?”
后头走上来的几人也在笑:“错了错了,你们说得都错了。人家无香子道长未必是大胆,人家可能只是不在乎——”
“几万男人又如何?人家有本事全给吞下去。”
嘻嘻哈哈的调笑越来越露骨,被十几个男人包围起来的叶棠如羊入虎口。
偏生叶棠的目光始终是淡淡的。她像是没有喜怒哀乐,也不懂恐惧害怕。
在男人们的眼里,叶棠这是被吓傻了,已经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
“哈哈哈,那今日就让我们来试试无香子道长一回可以吞几个男人吧。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将军和他那小跟班姑且不论。贺兰景的功夫应该挺不错的。道长时常出入那三人的营帐,想必耐力很好。”
一人说着,手指就要抚上叶棠的耳垂。
就在这个刹那,前一动不动的叶棠突然动了!
她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作“动若脱兔”。
野兔不仅跑起来是快,蹬起人来更是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在男人们完全合拢之前,叶棠就地一滚从男人们之间跑了出去。离她最近的男人下意识地就要抓住她,却被她一脚踢在了脸上,踩碎了鼻梁。
野兔叶棠一踢既离,毫不恋战。她飞快地跑了起来,她身后的男人们也追着她一阵疯跑。
“站住!!”
男人们不停地喊着,可叶棠哪里会听他们的呢?
这些男人们有一点是说对了:她是真的不在乎以女子身进入大营意味着她今后将有可能遇到些什么。因为——
男人们脚力有快有慢,最快的那个眼看着就要抓住叶棠,却被叶棠一拂尘打了过去。
叶棠并未用拂尘可以拿来拂尘的那一边来打人。她是揪着拂尘把拂尘柄当成了流星锤来使。
竹制的拂尘柄里灌了铁渣。追来的男人不知叶棠拂尘的厉害,被拂尘柄正中左边的太阳穴,就这么直挺挺地原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