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 呼噜声朝天。
每天都是晚睡早起,原本就没多少休息时间还不得安生。秦伽玉终于受不住,下床推醒对面床铺的杂役。
对方从睡梦中被吵醒, 起床气瞬间来了:“你干什?”
屋内有模糊的光亮, 杂役对上一双格外冰冷的眼睛, 和他幼时看到屠夫宰肉时的一模一样。不禁咽了下口水, 语气弱了几分:“有事?”
秦伽玉只能用这个时代男子在意的东西去讽刺人:“你睡觉呼声这响,以后保准被嫌弃。”
谁知杂役摆摆手, 重新躺倒:“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以后就算议亲肯定也没个好下场, 等攒够了钱, 就去青灯古佛一生。”
转眼的功夫, 他居然再次睡着了, 恼人的呼噜声比前还响。
秦伽玉受不了, 披上外衫走到门口。
杂役有专门休息的地方,他也不能乱晃, 顶多在前面那棵树下坐坐。
树下, 秦伽玉深呼吸几次, 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跳。
“李相浮。”这个字像是淬了毒, 含在嘴里反毒到了自己。
早知如此,他宁愿直接跳下天台一了百了,不是听信了李沙沙那句‘把手给我, ’接受绑定。只恨当时时间紧促, 后有追捕, 前面是万丈深渊,自己居然昏了头决定赌一把。
“女子为尊的世界……”
一边喃喃,秦伽玉的指甲一边用力划过地面,回想起来后的遭遇。
系统没有给他身份, 恰逢罗城大旱,不少难民涌入王都,秦伽玉伪装成其中一名,在一片混乱中重新被编户。
好在系统并未做绝,除了假发,还给了他一套适合这个时代的衣服。
半年过去,靠着每日偷偷练习刺绣攒下的进度,他兑换了魅力加成,如今已是一头长发。
秦伽玉走到水缸旁,扯了下嘴角,发现自己笑的时候竟还有些像李相浮,清冷又仿佛在嘲笑着什。
“果然如此……”
兑换越多,他的气质和神态便愈发靠近李相浮。
摆在秦伽玉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苦练各项才艺。他天赋不差,约莫二十年有拿到十项全能的希望。
另外一条,便是靠着一些不光彩的手段,竭力去混的风生水起。
轰隆!
天边响起一声闷雷,预示即将有滂沱大雨。
秦伽玉没着急进屋,是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忽然想到多年前系统找上自己,挣扎后他最终选择放弃阻止父母登上失事航班。
“我就不信这次还失败。”
秦伽玉眯着眼,王都流传着不少关于李相浮的事情,只要利用好这一点,不愁没出人头地的机会。
雨过天却没放晴,翌日是个阴天。
杂役也有休息时间,并非全天休止干活。秦伽玉正坐在石桌旁练习刺绣攒熟练度,同屋的人突然过来:“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么?”
他瞬间提起警觉,反问:“听这个做什?”
“天大的好事!”同屋的人一脸激动:“陛下下旨,凡是罗城来的难民都能领到一两银子,有家人失踪的也可以提前上报,如果对方去领钱很大可能会团圆。”
见秦伽玉不说话,同屋的人以为他在担心守不住财物:“放心,旨意中提到如果有用不光彩手段获取昔日难民钱财的,罪加一等,情况严重的话还降罪负责的官员。”
这是大事件,午间吃饭时,大家都在讨论。
“陛下可真是仁慈,当日难民暴动伤了罗城知府,上头竟然都没有追究。”
“伤了知府的不是难民,听说是商长之子,好像是知府想趁乱对人家欲行不轨。”
“说起这长之子,传闻中他和李府的公子是朋友。”
听到‘李’这个姓,正要端碗离开的秦伽玉又坐了回来。
“我这里有确切消息,那知府还没做什,便被丁君生用匕首捅了一刀。之后丁家人逃往丹山,皇子居然管了这事,亲自去宫中告了知府一状。也是因此女皇派了钦差,发现知府贪墨了赈灾的钱银。”
秦伽玉静静坐在一边听着,从冗长的对话中发现一条有用消息。
领取补助的地方就在官府附近,据传王爷今天也出现。
秦伽玉顿时明白自己机会来了,坊间盛传王爷和李相浮关系很好,对方未必没存爱慕之心。
下午管事的人给他放了半天假,机不可失,秦伽玉一咬牙,将半年来积攒的缝纫和棋艺熟练度全部兑换魅力加成。他又换了身素白干净的衣衫,故意让头发垂下几缕,露出憔悴的神态。
一切准备就绪,秦伽玉早早到了领钱的地方,却躲在暗处。
他来的早,目前仅有两名负责维护秩序的官兵,随着时间缓慢流逝,排队的人数多了起来。终于,一 乘轿子停在最前方,帘子掀起,轿内走下一衣衫华贵的女子。
此时距离李相浮离开已有数年,王爷的眉眼间少了从前的几分慵懒,处处透露出沉稳老练。
首行礼的是官员,前来领钱的百姓见状连忙跟着跪拜。
王爷一挥手,免去了这些礼节:“继续,本王就是来看看。”
她近来无事,和罗城也算有段缘分,自古涉及钱财总易生事,便过来瞧瞧顺便镇场子。
等现场重新恢复秩序,秦伽玉从角落中走出,低着头排在最后面。前方要一个个办登记手续,速度很慢,秦伽玉有些着急,担心轮到自己前王爷会离开。
好在王爷的耐心不错,坐在一边并不耐,偶尔还问起领钱的人如今生活如。
天色一点点变暗,总算是到了秦伽玉。
在官员递来银子时,他露出恰到好处的一笑。
系统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涉及工作并无欺诈行为,李沙沙在现代养老,留下一个商城供秦伽玉需时展开兑换。
李相浮达成十项全能后,所有的魅力属性都是参考他为数据。秦伽玉现今的气质愈发靠拢李相浮。
看到这一抹笑容,正漫不经心敲着折扇的王爷怔了下,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像是无数次练习的那般,秦伽玉微微扬起下巴,垂着眼帘,目中掺杂着几分迷茫。
“像……”
官员只听清了这一个字,连忙问:“您说像什?”
王爷并未理官员,盯着秦伽玉叹道:“你笑起来的样子,和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像。”
官员愣了下,后面排队的百姓也愣住,都去看秦伽玉。
他们依稀能猜到王爷口中的‘故人’是谁。
数年过去,李相浮这页故事在王都人的心中依旧没有泛黄褪色,反因为那些传奇的过往,变得愈发耀眼。
他死在最美好的年纪,死因成谜,最普遍的定论是醉酒死。
换做寻常男子,绝对要被这苛刻的世道抨击,李相浮不同,他用经商得来的盈利在贫困地区设立学堂,出资帮助地方兴修水利……最重的一点是,他死的时候太年轻,凡是有所耳闻者均是不免感到惋惜。
秦伽玉心中暗斥李相浮立了个好牌坊,却是装出好奇的模样。
清楚看到王爷目中闪过一分怅然和怀念,秦伽玉确定这件事稳了,就等着被带入王府。
沉默片刻,王爷看了眼秦伽玉登记的信息,说:“有如此相貌,干苦工可惜了,你若有心,本王可以推荐你参加这届的选秀。”
“……”
这回轮到秦伽玉惊讶,不是金屋藏娇,是送自己进宫?
再一想,顿时换了种思路。
大庭广众之下说要送他进宫,必然不是为了在女皇身边安插耳目,那目的只能是单纯讨好。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秦伽玉藏起野心,连忙谢恩。
当天,他便远离了那个疯狂呼噜的同屋人,被安排住进临兰苑,外地参加选秀的少年人多被安排住在这里。
秦伽玉本身容貌不俗,又是王爷安排入住,难免引起其他人的嫉妒和警惕。
蠢笨点的直接用言语讥讽,嘲笑他的家世。
“一个难民都想着和我们平起平坐,可笑!”
聪明点的则是进行挑唆,或者暗地里在他的被褥上做手脚。
这些小伎俩被秦伽玉轻易看破,他没有任何气愤不满,甚至很享受这些人的表现。旁人的恶源于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安,为竞争者,一不是在担心他进宫受到恩宠。
入夜,秦伽玉点着灯练习刺绣,争取在下月选秀前积攒够熟练度,再兑换一次气质加成。
他可以笃定,凭借这份和李相浮相似的气质,入宫后能轻易宠冠后宫。然而秦伽玉不仅仅满足于这点,已经开始计划着如在获宠后实现政治上的谋划。
男权社会能出女皇帝,反之亦然。
盯着手下的刺花,秦伽玉目露嘲讽:“女子治国……”
轻轻‘呵’了声,带有浓浓的不屑。论是梨棠棠还是苏桃,秦伽玉自认都是手到擒来。女皇也是个女人,这种大权在握的人往往更加孤独,追求情爱。
这个世界的规则,将由他来重新制定。
练习刺绣到夜半更,第二日天还没亮,外面便有人来叫起床。
秦伽玉是最后一个出去的,毫无意外迎来一通冷嘲热讽。
“都安静些,司侍来了。”
司侍专门负责教新人规矩,地位不,但前还叽叽喳喳的公子哥们立刻闭上嘴,乖乖站成一排。
真正家世好的不住在临兰苑,在外任职的大官子嗣于王都内皆有宅邸,不缺教导规矩的人。
得罪了司侍,对方有的是办法使绊子。
李相浮的传说是自宫宴开始,这位司侍在宫中已有多年,当年应该见过李相浮。
考虑到这点,训练礼仪时秦伽玉有意冲着司侍一笑,后者果然有些反应,多看了他一眼。
按照秦伽玉的计划,是要让司侍明白自己入宫后的筹码,暗示对方可以提前站在他这边。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的好,一旦有了司侍的帮助,崛起之路便轻松很多。
源于这一笑,纠正动作时,司侍多同他说了几句话:“你很像我见过的一位贵人。”
秦伽玉故意道:“是那位李府的公子?王爷也是这说。”
暗示身后有王爷这座大山。
司侍反应不大,只是点了点头:“也是怪了,容貌上你们并多少相似之处,但笑起来……”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化在一声叹息中。
秦伽玉听了太多关于李相浮的传说,每次看到这种遗憾的态只觉荒唐,李相浮也不过是占了好皮囊‘死’的早的便宜,才能令这些人如此怀念,
倘若那人现在还生活在女尊国,恐怕早就被诟病不守男德。
一位原本就有些暗妒秦伽玉的少年站出来:“他如能跟李公子相提并论。”
司侍并未反驳这句话,因为有了新的话题,前训练时的紧绷氛围散去不少。
有人大着胆子好奇问:“司侍当真见过李公子?”
司侍点头,陷入回忆:“李公子不但人美,心肠也善。有一年他和皇子说,逢年过节宫人只能留在宫中干活,稍有不慎还受到惩罚,实在可怜,应该在这几天多发点钱。”
少年连忙表现道:“我听母亲讲过,皇子和女皇提了这件事。自那之后,除夕都能多领倍赏钱。”
从前逢年过节也有赏,可大部分看主子心情,有的还被上一级克扣,女皇下了明旨后,再人敢中饱私囊。
秦伽玉更加不以为然,现代社会常见的事倒是被李相浮用来博美名。
司侍注意到秦伽玉眼中流露出的一丝不屑,暗叹先前看走了眼。记忆中李公子似乎总在用悲悯的目光去看待这个世界,甚至是他自己。
绝非这般的野心勃勃。
大半个月的教导,生活枯燥而又紧张。
少年们很精明,总结出一个经验,空闲时间提起李相浮的话题,司侍冷厉的神情就会变得柔和些,偶尔还能多说几句话。
再过一天就选秀,司侍最后交待几句,便回去宫里。
眼睁睁望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没有受到特殊待遇的秦伽玉暗骂这宫人没脑子,难怪数十年如一日只能当个司侍。
皇宫毫疑问是王都最奢华的地方。
女皇没有立后,选秀定在偏殿进行,和想象中不同当天没有任何男妃过来。
隔着细密的珠帘,少年们忐忑不安地半垂着眼,依次上前请安。
一帘之隔,女皇正面无表情坐在上位。
秦伽玉尚在思忖隔着珠帘能不能被看清相貌,女皇忽然站起身,身旁宫人低头跟在后面一并离开。
不久,内庭总管走到前方,拿着画像核对人,确定误后直接念名字,喊‘走’或者‘留。’
少年们面露错愕,显然刚才那会儿功夫女皇已经选完了。
“赵湘耳,留。”
“秦伽玉,留。”
……
秦伽玉心中微松,仿佛已经能看到一条顺遂比的前路。
真正留下来的寥寥几,多数是为了平衡朝堂做出的选择。他没有家世也在其中,疑归功于女皇瞧见了李相浮的影子。
住处全由总管一人分配,秦伽玉被安排进了东边的郁汀轩。
这一批单他一人如此,秦伽玉愈发地感觉到自己与众不同。
前往郁汀轩的路上,秦伽玉塞过去之前积攒的一部分钱,想要再度确认一番:“每个人的住处安排,可有什讲究?”
宫人掂量了一下手上的钱,开口说:“这不是什秘密,郁汀轩住的都是笑起来像李公子的,香林轩则是眼睛像李公子……”
说到这里他小心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什人才继续说:“平日里遇上永箐宫的人一定小心,能住在那里的起码有个地方像李公子,得罪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