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暖由她发一顿牢骚,末了,杨筱光说:“我知道我不够职业化,可是职业化咋能这么冷血无情?”顿一顿,终于连珠炮结束之后喘上一口气,记起来问,“你找我啥事?”
电话那里明显沉默了一阵,林暖暖在消化她的牢骚。
“你呀!还是把臭脾气收收,在人屋檐下,低头是正经。”
“我总听你们教训。”垂头丧气中,不欲作多想,“你说吧!啥事啊?”
林暖暖的声音春风化雨:“我——要——结——婚——啦!”
“哦,早该结了。”这不是重点,杨筱光想,林暖暖和汪亦寒谈了近二十年恋爱,结婚是正常结果,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毫不意外,不必这么隆而重之地来告知。故而,她问,“公主,要用到小人?”
“你当伴娘。”
果然——
杨筱光捞过镜子,冬季是食补佳节,她的食欲也旺盛,把小脸补个溜圆。
“几时办酒席?”
“元旦。”
杨筱光迅速翻台历,怪叫:“要命,才半个月,干吗那么急?让我怎么减肥?”
林暖暖不理她:“这个星期天我们去苏州买礼服,还要给你买伴娘礼服,你一起来吧?”
“哦。”猛然想起清晨杨妈的提醒,忙摇头,“不成。”
“有事?”
“相亲。”
两人沉默。
杨筱光想,林暖暖一定在替她默哀。可怜从小玩大的闺蜜就要披婚纱了,她还得“哼嗤哼哧”徘徊在相亲的小道上。
“你现在体重多少?”杨筱光闷闷地问。
林暖暖报了个数,她在心里默算一遍,说:“加个十斤是我的份量,那什么,半个月后我争取减五斤,所以你看着办。”
挂电话,不管那头的林暖暖怪叫“你怎么给我出这么个难题”。
她想,这个早晨真是诸事纷杂,过尽千帆。闷闷不乐过了一天。
诚然林暖暖结婚的消息让她衷心地喜悦,但是想到老李一家的即将面临的窘境却令她万分不安。
熬到下班,她又破天荒走了个准时。
老陈嗤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会无故早到!”
她扮鬼脸:“您老人家也知道我的梦想是每天睡到自然醒不是?”
何之轩还在办公室里。这位副总,办公之时始终保持坐姿英挺,天生精英的命。隔着玻璃门,是高大的,也是疏离的。
领导和员工的差距,就是一道玻璃门。
杨筱光翻白眼,躲到另一条通道走人。
职业化嘛!也得装样。
她去医院。
傍晚的夕阳很美,白色的建筑在落日余晖下,有耀眼的光辉。
看上去很美,其实不然。
病房里看上去很美。早晨遇见的小少女趴在病床前,坐在一只小矮凳上做功课,老李欣慰地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儿。
其实也不然。
之所以能让孩子坐在病床上做功课,是因为他的腿打了石膏,高高挂起,留下一片空地,很是苍白而荒凉。
杨筱光的鼻子没来由一酸。
她在病房前遇见李妻。
“杨小姐?”李妻很惊讶。
“我来看看。”杨筱光笑得很歉意。
李妻的眼里不知怎地就浮了泪光。
“你真是好人,这么挂住我们。”
杨筱光觉得受之有愧,只客气说:“看情形,恢复的不错?”
“是倒是的,医生也说他身板底子好,不算太难熬。只是——”倒有了难言之隐。
杨筱光满脸诚恳地准备听。
“老李的单位说他是零时工,是自己施工不当心,不肯给工伤补贴。”
果不其然,杨筱光蹙紧眉,心里堵了一口气。
“我去过他们单位,他们的老总不肯出来接待,人事部的人随便就要打发我。我一个女人,说不过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算来算去,女儿今年考大学,这点积蓄用掉,学费堪虑。”
李妻想是伤心郁闷得紧了,拉着杨筱光唠嗑了很久,杨筱光难得有耐心地一一听进去,一一安抚出来。
她想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听这个面临困境的主妇的叹息。
病房里很安静,老李很享受看女儿专心作业的样子,眉眼都是舒展的。
杨筱光说:“小女孩这样做功课对视力不好。”
“家里没有人照顾她,她又孝顺,非要陪着爸爸,就过来了。”
“真是好孩子。”
女孩突然回头,笑颜绽放,稚气里带成熟的羞涩。她唤一声:“以伦哥哥。”
杨筱光也回头,潘以伦正从走廊深处跑来,手里提了保温壶,跑得很急促,可以看见白皙的面上鼻头通红,呼着气,淡淡白雾。
“正太?”她瞪大眼睛,真真人生何处不相逢,只要你认得了这个人,似乎在这个城市任何角落都能碰到他。
潘以伦也诧异,咧嘴笑一笑:“怎么你会来?”
病房内的女孩已经跑出来,抓住潘以伦的手:“以伦哥哥,我好饿呢!”
李妻嗔怪:“小姑娘一点礼貌都不讲。”又对潘以伦客气,“麻烦你姐姐了。”
“没事。”潘以伦将手里的保温壶递给李妻,“反正做几份都是做。”
李妻要掏钱,潘以伦用手按住她的手。那双手修长而白皙,十分有力。
“不过小事,不用客气。”
女孩抱过保温瓶,打开,有鸡汤的鲜香。她深深嗅一下,唇角弯弯:“真好,有鸡汤给爸爸喝了。”
潘以伦拍拍她的头发:“抓紧时间做功课吧!”
女孩很听话,抱着鸡汤就进病房照顾父亲。
杨筱光向李妻道别,看他们一家三口聚拢一道,分食一钵鸡汤。
美满幸福,又辛酸。
她想,女孩子的大学学费可能都成问题,因为父亲伤好之后可能再无稳定工作。
她走到医院的收费处,问医生:“是否可代41病房姓李的病人缴住院费?”
“老李的工伤并不是你的责任!”
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她仰头,才发现潘以伦的身高对她来说,很高。她看得吃力,往后退一步。
“这不是责任的问题,而是——”她想半天。
“你要说助人为乐,对不对?”潘以伦走近一步,气息拂面,离得她很近。
“也许吧!”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怎么会有自疚。她记起来她催过工期,还在现场咆哮,将工人一个一个耳提面命。其中或许有老李,只是她不记得。她想她应该算是有些责任。
“那你准备帮多久?一个月?一年?”
杨筱光怒视他:“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那么你想我怎么样?撒手不管还是一管到底?”
潘以伦深潭似漆黑的目忽而有淡淡哀伤,他说:“是啊!大家都无能为力。你算是好的了。”
她真不懂这个正太的情绪,杨筱光心里一团乱。
那头医生敲了敲窗口,探出头:“是41的李华明?怎么这么多人来替他代缴住院费?刚才已经有人付了半个月的住院费,你还要交吗?”
“呃——”杨筱光发愣,“是谁啊?”
医生不耐烦:“男的。”又没由头地补一句,“挺帅的。”
“噗哧”。杨筱光掌不住笑一声。这小医生也够八卦的,记住的主要特征真是具有代表性。
医生气恼,又敲窗口:“你要不要交?别浪费时间。”
“那么我缴医药费好了。”
医生爆发:“医药费要主治医生开单子,拿单子来缴。”
杨筱光黑线,对潘以伦说:“世风日下,大夫不古。”
“你没照规章制度办事。”潘以伦笑她。
她冲他皱鼻子,看愣了他。
杨筱光将钱塞到他手里:“助人为乐我助定了,貌似你跟他家熟,所以你来办这事。”
潘以伦皱眉,似接烫手山芋。
“给我出难题?”
杨筱光好兄好弟地拍拍他的肩:“姐姐我相信你,正太兄弟。”
他又愣了,又没抗住她死皮赖脸移交责任的腔调。
杨筱光顺利把钱塞进他手里。拿出体育健将的速度跳开,摆手:“记得完成党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以好人主角的姿态离开现场,走得大摇大摆,自觉非常满足。
天空渐黑,却是云开雾散,一轮皓月挂当空,皎洁明亮。
杨筱光头顶月光,昂首阔步在大马路上,心里无数小问题。
缴住院费的那个到底是谁?项目员?应该不是,那位叔叔虽然良心不错,但是实话实说,人长得实在离“帅”很遥远。
对方公司的某某人?也许。她相信世上好人还有多。
她还想到一个人。
男人。很帅。目标的确直接指向某某人。
可能吗?
杨筱光走到十字街头,人头攒动,大家都在等红灯变绿灯。
对面马路边的大屏幕广告不放松机会地辛勤劳作,色彩缤纷。金城武的英俊脸孔被放大,马路这边等待人群中的女孩们适时地芳心乱动。
“好帅好帅,他怎么能这么帅的啦!”
“他是二十一世纪最完美的男人,是我心目中永恒的偶像!”
杨筱光想,偶像终会消失,精神才能永恒。她想念她的偶像。
金城武消失了,“BIOTHERM”几个大字母出来。一旁有个男人说一句:“哎,这个系列的碧欧泉去痘痘真的很有效哎!”
众人安静,侧目。都在找到底是哪个男人用这种语调说出这种话?
杨筱光颤栗一小下,小嘴往下弯。
看到广告,她想起来她的本周终极大任务——那个广告脚本还没动笔呢!
乌云及时遮住月亮,月辉也及时从杨筱光的头顶快速撤走。打她的光辉形象回原型,又变回默默向上游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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