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面
作曲:PaulGray
作词:林夕
犹如巡行和汇演
你眼光只接触我侧面
沉迷神情乱闪
你所知的我其实是那面
你清楚我吗你懂得我吗
你有否窥看思想的背面
和你每天如情侣相见
说爱说天偏偏讲得太浅
看着我吧,对住我吧,透视我吧
可感到惊讶
你是你吧,我是我吧,这是爱吧
可需要消化
掩盖点会否好过一点
倾斜点会否感性一点
夜晚会面白天道别
才没有弱点
[你眼光只接触我侧面,掩盖点会否好过一点,倾斜点会否感性一点。]
泪流半晌,暖暖扭开自来水龙头,狠狠冲脸,一脸的冷水,冲去了泪水,也冰住了表情。抬头,镜子中反射出自己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竟无人色。
用纸巾擦净脸,连做几个深呼吸,要自己镇定下来,再缓步走出女厕。
亦寒正站在门口,靠着对面的窗口,时时刻刻张望女厕的门,见到暖暖终于出来,眼中透出担忧,叫:“暖暖。”
暖暖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亦寒,瘦削的脸颊,眼中也有熬夜的血丝,如自己一般的无人色。心中有不忍,然,还是咬咬牙根,狠狠心,道:“你要这样想,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但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亦寒也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暖暖,紊乱的发,坚定的脸,混合着痛苦的决绝的神色。彷佛此刻的她是真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定了。
好似他们之间隔着万重山万重水,艰难险阻,坎坷崎岖,让她不再轻易去涉险。而自己的那极欲倾诉的千言万语也被这样的暖暖给阻住了,开不得口,也不知从何开口。
何时离得如此远?
“暖暖,原来你在这里!”正走来的是阳光,背着光,步到她和亦寒的跟前。
暖暖一扬脸,所有复杂的情绪全部压下去,竟还能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对阳光说:“正想给你电话,好饿,去吃晚饭吧!”
“好。”阳光过来握住暖暖的手,他向亦寒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亦寒并不理他的招呼,径自走到暖暖跟前,只说:“暖暖,千言万语,我不知从哪说起,等爸爸醒过来,我势必会给你交代。”深深地看她一眼,“我不会放弃我的决定。”
说完,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不回头,背影逐渐没入黑暗中。
暖暖怔怔看他远去。
阳光牵了一下她:“走吧。”
暖暖似泄气皮球,颓然地低下头:“千怕万怕,就怕这一刻,到最后还是避不了。”
阳光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
她扭头看他,看他嘴角漾开的安慰似的笑:“去吃晚饭吧。”
阳光领着暖暖到医院门口,左右环顾了一下,说:“恐怕要坐车出去吃了。”
暖暖径自往右转,说:“不用了,就隔壁的生煎店吧!”
“也好。”阳光陪她走进生煎店。
点四两生煎,两碗砂锅小馄饨,由阳光拿来放桌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小时候,林沐风经常带两个孩子在这间生煎店吃东西,暖暖和亦寒吃吃打打,总是不得安静下来。
暖暖不吃馅,自己吃皮,把肉馅拨给林沐风。林沐风摇摇头,怪她挑食。却听到旁边桌子的母亲教育自家的孩子道:“你看人家小孩子多孝顺,知道把好东西留给爸爸吃,你看你,自己吃都吃不干净。”
暖暖偷偷伸过脑袋去看,那隔壁桌的孩子把馅全部吃完,皮子吃两口就剩在桌子上,被自己的妈妈数落得垂头丧气。
暖暖便洋洋得意朝有些无可奈何的爸爸笑。
处处是回忆。
“我恨我自己还是左摇右摆。”暖暖喝一口馄饨汤,瞪着汤面漂浮着的葱花,用手里的调羹搅动,看葱花浮浮沉沉。
“我还是那句话,为何不试一下排除万难,逆流而上。”阳光说,侧头看住暖暖,一眼想要望入她的眼底心底。
暖暖手一颤,调羹跌到汤里,拼命摇头:“怎么可以,怎么能,为了爸爸也不能。”心中一酸:“已经大错特错,不能一错再错下去。”
阳光说:“也许人都懦弱,掩盖不住,只得拼命逃避。”
“但——”扳过暖暖的肩膀,“最可悲的是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庙。你确定你心底真的想逃开吗?”
暖暖挣开他,对他说:“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一切,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话来扰乱我?有些错误是万万不能犯的,为什么是你来逼迫我?”
阳光摇了摇头:“也许错的是我,给了你错误的诱导,让你有了逃避的借口。”
他正视她:“我决定还是回阿姆斯特丹!”
暖暖讶住。
“你——”一下开不了口。
阳光忽而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少年的他脸上时常是冷峻的,后来再相逢,他的面孔变得和煦,而现在,他的脸上竟然是释然。
“你的汪亦寒弟弟那么锲而不舍,让我越不过这座山了。”他对牢暖暖说,“其实,也让我越过这座山了。”
“越不过这座山?”暖暖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觉得这句话耳熟。
仔细一想,原来正是他以前说过的。
那是那次毕业后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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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竹是三个女孩中第一个找到工作的,进了本城的一家大报实习。杨筱光则在第一个面试中败阵,虽然是输在赫赫有名的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门前,她还是愤懑不已。三个人约着一起出来聚一下,地点就定在衡山路的一间酒吧里。
照例是方竹先到,杨筱光和暖暖迟到。
两人在酒吧门口遇到,一起勾肩搭背进去。
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方竹面对着一个男人坐着,聊得正熟络。
“嘿!这丫头今天带男朋友来?”杨筱光叫,仍不忘捎带上一个,“你们汪亦寒弟弟在就好了!”
暖暖却仔细看了下那个男人的背影:“这人有点眼熟。”
走过去看。
和杨筱光都大吃一惊。
竟然是多年未见的高中班长阳光,他望着她们两个,也很开心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都舒展开来,先自热络地打招呼:“杨筱光,林暖暖,很久不见啊!”
杨筱光更惊讶,上上下下打量阳光,再问:“你——真是阳光?”
方竹在一边笑:“如假包换!”
杨筱光仍是不信的样子:“怎么不再酷了?”
阳光说:“你的话还是一样多!”
杨筱光拍下额头:“我现在相信你是阳光了!”
大家都笑着坐下来。
原来方竹实习采访的专题是《IT新鲜人生存之道》,采访对象是著名IT企业的实习生。约出来一看,竟然是多年不见的阳光,大惊之下叫出了暖暖和杨筱光一起叙旧。
这次回国的阳光是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了,没有了高中时候动不动就现出来的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整个人的作风都和缓了,顺着女孩子们的意思说话,变得格外亲切起来。只是一杯一杯不停地喝酒,喝成微熏,但不醉透。
大家问他在荷兰生活的怎么样。
阳光瞪着玻璃杯子里褐色如浆的液体好一会儿,说:“在荷兰学会翻山越岭,虽然那里把规则放低,可还是那么难!”说完把杯中的液体一股脑全部喝完,“越不过那座山,逃回来了!”
女孩们都不懂他的意思。
杨筱光哈哈一笑,一手重重往阳光肩膀上一拍:“现在海归不值钱了,早知今日当初不如留在国内念交大复旦了!”
方竹和暖暖都瞪她,都知道她第一次面试失败,基本无法做到“已所不遇,勿施于人”的境界。
阳光似乎是没有听懂杨筱光的意思,微醉的脸上带些不解。
但也不深究了,和旧日的同学一起继续灌酒。
最后醉的是杨筱光和阳光。
方竹负责送阳光回家,暖暖负责送杨筱光。
杨筱光醉了之后话更多。
“我还没到本命年,怎么那么倒霉啊?”
“你想多了。”
“面试失败,告白失败,我的世界一片灰暗!”
“面试你是自找的,告白是你估算失误,还有大好光明前途和大好青年等着你。”
“你就好了,前途再阴冷,还有汪亦寒这只不离不弃的绩优股等着你!我只能一个人在孤独阴冷的黑暗里徘徊!”
“你怎么那么悲观?真不像你!”
“唉!我怎么知道阳光有那么一百八十度的人格改变啊!我还是喜欢不大说话的他啊!少女心事的破灭啊!”杨筱光终于唠唠叨叨到最后,说出了最终的一个秘密。
暖暖惊讶住。
原来暗恋过阳光的不止方竹一个,还有这个杨筱光。
在那青葱的岁月里,大家各自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都不知道。
朝夕相对,不过只看到一个侧面而已。
回到家,林沐风在自己房间的写字台上写东西,听到暖暖开门的声音,头也不转就说:“我在桌子上留了饭菜,自己热一热吃了再睡。可别怕胖,最怕你们这些孩子饿坏自己的胃。”
暖暖答应了一声,把鞋换了,把包放好,蹑手蹑脚走到父亲的身后,双手勾住父亲的脖子,亲热地把头靠在父亲的背上,娇声娇气地唤:“爸,我知道啦!你总是操不完的心!”
林沐风稍抬了抬背,拍拍女儿的手:“这么大了还爱撒娇!”
暖暖还是勾着父亲,嘟起嘴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
“你妈听了你这样说可要发飙的!”林沐风的声音里带出笑意来。
暖暖放开父亲,站好,想到母亲:“好久没有妈妈的明信片寄回来了!”
林沐风倒从手边的一堆书札里抽出一叠明信片来:“倒是亦寒寄了不少!”抽出其中一张带着红色枫叶的街景,凝神看了会,“这小子是不是谈恋爱了?”
说得暖暖脸上红了一片,不响,等父亲继续说。
“你看这些月来寄回来的明信片都太风花雪月。”又抽出一张一对外国恋人共同骑着一辆自行车的明信片来。
“爸爸难道要看亦寒寄回来加菲猫,或者唐老鸭?”暖暖故作天真地问。
林沐风展颜一笑。
“你们啊!都大了!”笑着又摇摇头,起身出门去厨房倒茶。
暖暖看着他留下来的那张共骑自行车的照片,拿到手上,看着。那画面的人好像是变成了他和她,从小到大,就那样幸福地骑着自行车穿行过上海的大街小巷。
想起第二次送他去机场,他们之间又隔着林沐风。
这一次,谁都没有和谁说话。
他望着她,眼里都带着笑意。
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因为那晚他对她说:“我很早很早已经答应了妈妈,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她靠在他坚实的胸前,她的发和他的发融在一起,就像最早的时候,在于洁如的病房门外,他们相互靠着一样。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连在一起,不想分开。
只是那时,是她伸过手,坚定地给他力量。
而这时,是他把手伸过来,把她的肩膀紧紧搂住。
从此以后,就真的没有分开的可能了。
侧头,看到他扬起的侧脸,他微微闭着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和干净的唇线,暖暖幸福地想,没有谁像她一样,看着他从一个稚气的男孩长成一个挺拔的男人。
这是属于她的幸福。
只是这幸福也有些战战兢兢。
因为两个人都还瞒着林沐风,也没有想好最好的说辞,故都刻意去遮掩。
林沐风在家里的时候,亦寒来电话和暖暖说话,暖暖总是一会“嗯”,一会“哦”,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来,怕一开口,就把全盘的思念脱口而出。
亦寒却不管,他的那边没有林沐风在场,很自顾自说一通出来。
“巴尔迪摩靠海边的地方很漂亮,如果我有钱了在海边可以买一栋小房子,临海而居,多自在?”
暖暖急了:“你不回来了?”
“你来这里好不好?我想本科毕业申请医学院!爸爸也赞同的。”亦寒说。
暖暖一怔,第一次听到亦寒说出这个决定,还是和林沐风商量好之后的,心中有些郁闷,半晌不开口。那头的亦寒等不到她的回答,有些着急:“怎么了?你不开心了?多念医科也不过加多三四年时间,我一定回来的。你过来也就待三四年时间,不会离开爸爸太久!”
还是一口一声地说着这个决定。
暖暖有些气闷。
其实亦寒做事情向来都是强势的,和林沐风很像,决定了的事情,势必要一心一意坚决达成不可。
更要命的是都喜欢安排。
她是被宠爱的,也是被安排的那个。
暖暖望着摆在桌子上的张国荣跨越九七演唱会CD封套,那壳子碎了,只是碎在那场车祸之中,但是张国荣仍旧做着那副飞翔的姿势。
她叹口气,将手掌伸到眼前。
“我飞不了!”无奈地说。
转身拨个电话给方竹,把无奈说了一遍。
方竹说:“以前没怎么样的时候倒是太太平平,现在有怎么样了反倒这样患得患失。”
暖暖小心地问:“我是不是太作了!”
方竹毫不客气地“嗯”了一下,还补充:“而且优柔寡断。”
暖暖在电话这头低头认错。
温柔的方竹,在她面前的形象一变再变,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和顺的样子。
似乎身边每个从小长大的伙伴被抛向成人世界后都变了,以前的样子都只是一个侧面。更多的千层万面正一面一面展现出来。
暖暖转身拿着爸爸给她勾好的《前程》报上的招聘启事,仔细看,仔细做简历。
而始终没有变的,恐怕就是爸爸这份无微不至的父爱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