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苗老师站在偏出口的位置，看到张老师微微一愣。
“怎么又多两个？”
张老师朝他点了点头。
苗老师的表情就变得微微严肃起来。
圭明一手扶住小鬼的肩膀，一手自然的垂下, 袖子遮盖了手背。
在他把小刀插进裤腰带的时候, 张老师跟他说了一句：“既然准备了武器, 就要把它带到第一时间就能拿到的位置上。”
随着队伍渐渐往前进, 张老师回头对他道：“跟上。”
项伐舟和毕语方各走在圭明的两侧。
张老师继续走在最后头, 另一侧边是其他班级的, 挨得比较近, 他们几乎是并肩前行，虽然操场的可见度不高, 但是圭明仍旧用余光看到旁边一个学生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起来。
他似乎感觉到了圭明的视线, 侧过头朝圭明一笑, 猩红的嘴才要扬起, 突然又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场景，匆匆收回视线。
圭明放在小鬼肩膀的手猝然收紧，他似乎察觉到了旁人投放到他身上关心的视线，低声说了一句：“没事。”
项伐舟声音有些微微的冷硬：“……我记着他的脸了。”一副等着要找他事的样子。
毕语方也是语气不好的样子：“现在这些小鬼就是有些不知道好歹, 跟闯关者对抗久了, 都要被那些人给带坏了。是该好好的教育一下。”
圭明其实刚刚那会儿还没有被吓到, 事实上他都没反应过来，那学生就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这极大的缓和了他的情绪，他甚至反倒替那学生解释：“可能是无心的，算了。”
张老师站在背后，听着圭明的话，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因为被灯光反射, 蒙上一层冷意的白光，他眉头微微的皱起。
接着就听到圭明忍着发颤的声音：“……下回他再故意吓唬我，我就亲口问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到那时候你们再找他，不能让别人……不，别鬼以为我们欺负他。”
张老师脸上的表情出现微微怔愣，项伐舟和毕语方也是没有意料到的样子。
圭明抖着声音：“只是鬼而已，没、没什么可怕的……”他几乎大半的重量都靠在小鬼的身上，一边狂咽着口水，又觉得让自己的室友替自己出这个头不大保险：“大、大不了还可以告他的老师……”
然后又不确定地望向张老师：“可、可以吧？老、老师不会怕鬼吧？”
刚刚沉重的气氛突然就缓和了下来。
张老师笑眯眯地道：“当然不会，怕学生的老师怎么能管住鬼呢，而且鬼也没那么可怕，你想一想胡芳芳？”
圭明都快哭了，当时张老师跟他说自己以前欺负鬼的丰功伟绩的时候，他就觉得整个快要不好，后来突然就平静下来很诡异，不过他怀疑自己很可能是被吓得脑袋空白，忘记害怕了。
本来以为当晚会做一宿噩梦，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一睡着啥梦也没做。
圭明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说自己胆子小吧，结果竟然一边真心实感的害怕，一边无梦睡到大天亮……
就离谱！
他这会儿只能干巴巴的道：“我、我现在可不敢了……我今天白天上课都不敢往那边看……”就连想都不敢想。
张老师安慰他：“没事，其实你要想，先前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为什么就能让她害怕呢？这说明鬼就是欺软怕硬，所以你遇到它们就要联想起洗头发那时的心境，你心里越是害怕，就要越做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圭明略有些疑惑的看向张老师：“是、是这样吗？”
张老师的声音温和又有说服力，他望向圭明的目光，让他不由得开始相信起这句话，觉得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人无畏则无惧。
他一下就平静下来，至少腿脚不发软了。
项伐舟看他板着个脸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泛起一点奇怪的感觉。
圭明此时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他捏住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坐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模糊的白雾，感受着那让他隐隐不适的晕眩感。
就像那天，一枚钥匙选中了他，他平静的生活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闯关者临死前狰狞的面孔与他们活着时对他讲话的样子交替闪现。
他生活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白与暗互相交替，人不当人，鬼不做鬼。
不要怕、不要怕……
圭明深呼吸一下，闭上双眼。
——“明仔啊……奶奶希望你，做一个勇敢的人。”
苗老师的声音响了起来：“到站了，请有序离开座位，不要穿过座椅，不要插队……”
圭明猛地睁开双眼，他从座位上起身，把小鬼叫起来，项伐舟和毕语方已经走在前面，一个小孩子踉踉跄跄的前进，一不小心，手从座椅上穿过去……
圭明：“……”
那小孩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刻露出闯大祸的表情，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看向圭明——
好像在说求你了，不要揭穿我。
圭明想，明明生活中有这么多的漏洞，为什么自己就能掩耳盗铃，什么都没有发现呢？这些人，不，这些鬼也不是伪装得多好的模样……
他无声的挪开了视线，在小鬼的头上摸了摸，小鬼疑惑的抬起头看向他：“？”
圭明突然道：“小皮是鬼吧？”
一直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小皮：“！！！”
圭明自言自语地：“他那么怕我，是不是我在不知道的时候，做了对他不好的事情？”
小皮整个都慌了，只想你什么都不知道的就抓着我魂具用刷子把怨气都给刷没了，你现在都知道了，你要做出怎样虐鬼的事啊！
他差点人形都要给吓没了，整个人，不是，整个鬼都飘忽起来。
张老师万万没想到当知道真相后，真正崩溃的不是圭明，而是小皮，这孩子都快要被圭明给吓得魂飞魄散了，明明是童老师最骄傲的后一辈……圭明到底给了他多深的阴影啊！
他快步走上前，准备帮小皮稳住魂魄……
圭明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他安抚自己，这是小鬼的朋友，是好鬼，是好鬼……
“看来真是这样，对不起。我先前不知道那样会伤害到你，你应该制止我的，而不要因为害怕吓到我，就勉强自己受这样的委屈。”他望向小皮的目光让刚刚差点无了的小皮突然就平复下来。
刚刚走到小皮面前的张老师：“……”
他试图悄悄的往回后退一步，圭明就把目光扫到他的身上，带点责怪的意思：“我能够理解你们担心我的心情，但是这样都已经伤害到别人的事情，就要阻止我啊。”
小皮不发抖了，魂魄也稳定下来，他也不再紧紧贴着小鬼了，反而试探地朝圭明走了一小步。
苗老师走过来，有些茫然：“下去啊，都堵在这里做什么？”
圭明也没有指望张老师的回复，他也知道他这波怪张老师有一些强行，毕竟总会有疏漏的时候，只是他到底还是做错了，因为他的无知。
他率先往前头走，其他人、鬼跟在他后头，走下校车的时候，小皮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从黏在小鬼的背后变成黏在了圭明的背后。
圭明发现小皮的手攀附到他的衣服摆的时候，身形都顿了一下，有那么片刻，他呼吸都顿住了，但是他假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声音放得非常轻，朝小皮笑了笑：“你不怕我了？”
你别怕我，我也别怕你……
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地小鬼：“……”
项伐舟摇了摇头，摸了摸小鬼的脑袋。
毕语方也摇了摇头，对小鬼叹息：“唉！你啊……”
小鬼本来只是有些微微的失落，结果快被这两个室友给气疯了。
他正准备龇牙咧嘴一番，就听到圭明喊了一声：“小鬼。”
于是立刻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圭明左手牵着小鬼，右手牵着小皮，两个室友跟在他们后头。
苗老师对张老师小声的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张老师抱着保温杯，目光落在圭明的身上头，没有理苗老师。
两个老师不远不近地跟着。
苗老师莫名奇妙地看了张老师一会儿：“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过了一会儿又有些不放心：“……今天真的就让孩子们下场？会不会太早了？”
嘴巴不停地叭叭：“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不过你在这里，应该出不了事，但是谁能保准呢？毕竟小先生来我们学校都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可还是突然就被传到其他副本去了，还是在自己家里头出得事……”
“虽然能理解你们迫切想要他成长起来，但是这也太拔苗助长了吧……”
“而且要是一开始这样还好，但是小先生在学校里，你们都看过了的，真的就是个普通人，都已经说好了不打算让他面对闯关者什么的，结果现在又要人立起来，至少学会自保，早干什么去了……”
张老师被苗老师念得头痛，侧过头不耐烦地：“滚去前头带你的学生去。”
苗老师看出张老师是动了真怒，脸上的狐狸毛都立了起来，不敢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闭上嘴，灰溜溜的跑到前头去了。
张老师这才平复下来，扭开保温杯的盖子，轻轻晃了晃杯子，里面流淌着的开水突然变了颜色，变作鲜红。
古宅的大门敞开，学生们在苗老师的带领下立在门口，古宅的主人正站在门外，朝苗老师打招呼，苗老师走过去跟人寒暄了一阵，然后转头朝孩子们望了一眼。
“我就带你们走到这里了。”
他说。
“里面有八个闯关者……”他顿了顿，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圭明，但最终仍旧道：“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消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