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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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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监的马车在光宅坊停留了两个时辰,又回到司天监,李观棋便回到屋中,盘坐到蒲团上,闭目冥思,回忆刚才的棋局。

司中事务繁忙,众人观天文、算历法,也忙着制作新的漏刻。来年各州要更换新的漏刻,侧准时辰,这些漏刻不日便要送往大庸国各地。

天色渐暗,到了戌时,司天监的谯楼响起更鼓,伴着鸡人唱时的歌声,传彻整个玉京城。

这时辰,皇城里的各处官署都结束了工作,司天监里却灯火通明。

正是月晦星明的日子,观星楼上,青铜浇铸的庞然巨物正缓缓转动,灯火照亮了“分天定辰”四字。这分天定辰仪状若铜球,能容数十人,是司天监用来观测天文的法器。那九层铜壳与环轴转动不休,悄然无声,球壳上凿空的星位偶尔重合,便亮起通透的银光。

司辰官脸凑到窥管上,观测天象,押宿官提笔记录,又将天象报给知事。知事逐一收录分天定辰仪中诸官观察到的天象,送入观星楼底。

如今司天监监正袁朔与少监徐若望随帝驾西去,留下的两名少监,与六名司丞,及众多属官,都齐聚一堂。少监刘文谦过知事送来的天象簿,便将九天玄象报与众人。众人面前都放着纸笔,根据簿上的天象,推算来年的历法。

制定历法是国家大事,大到各州农事、城池运河的营造,细到百姓的黄白事与柴米油盐,都要依历而行。众官忙碌不休,李观棋亦在其中。这少年是一介布衣,以学生的身份,待在司天监里,却算得上司天监里的顶梁柱之一,纵使白发苍苍老学究,演算时遇上疑惑,也会找李观棋确认。

今夜李观棋仍是一副有些痴愚的神态,却有些心不在焉,竟难得地算错了两次算术。少监刘文谦诧异地看了李观棋几眼,思虑一会,放下笔,起身拍了拍知事。知事一怔,刘文谦已走向大门,他于是跟了上去。

二人离开观星楼,刘文谦抬头望着诸天星辰,深吸了一口夜里的寒气。待知事跟着出来了,他感慨道:“司天监为天下生民预测吉凶,责任不可谓不重,可惜,咱们这些庸人,却看不清天意,如今灾妖四起,也有你我之过啊。”

知事也抬头看星,叹道:“这诸天星辰,便是仙人排布的天意,只不过这昭昭天意,虽尽示于人,却因众生愚钝,没几个能看明白的。能管中窥豹,就已是大幸了。”

刘文谦道:“百年前,天意倒也没这么难推算,那时天象有序,根本无需年年重算历法。”又把目光移向西边,看见西方那颗光芒晦暗的妖星,“自从这妖星现世,便天象大乱。当今之世,普天之下,真正能把天象算明白的,便只有袁监正一人了,袁监正的身体,却是一年比一年差了。记得我初到司天监,他还是满头黑发,如今却连上台阶都要人搀扶,如今他随帝驾西行,也不知能否受得住这一路颠簸。”

知事回头,看向观星楼内的那个痴愚哑童,“好在袁监正找到了传人。”

刘文谦欣慰地笑了笑,又露出担忧的神色,“几月前,那大衍剑震动,观棋也是鲁莽,那大衍剑是青雀宫祖师吕紫镜的本命剑之一,他也敢推算因果,调养数月,身子倒是好了,可今夜一看,他仍没静下心来,这心魔若过不去,乾元学宫春试将近,恐怕……”

“今夜他的确有些分心了。”知事迟疑了一下,“不过,观棋今日出关,便推算了袁监正的归期。我见他用天罡指推算时,仍推演得十分缜密,却不似今夜这般心神不宁。说来,他今日出关后,便离开司天监,出去了一趟。”

“哦?”刘文谦眉毛一挑,沉吟了一会,问道:“他今日都去哪了?”

“我已问过车夫。”知事道,“先去了大相国寺,大相国寺的圆策法师,是他的棋友,观棋大概是去找他手谈,不过,圆策法师不在玉京,观棋不知怎么,去了趟光宅坊,在那李澹的家里,待了快两个时辰。”

“李澹?”刘文谦皱眉,对这名字没什么印象。

“黎州清陵人,也是近来打算考乾元学宫的。”知事道,“他日前有过些名声,不过也只是昙花一现,这人刚到玉京两月有余,观棋与他也是素昧平生。不过,他住那宅子,却是将军府的废园,往日袁监正曾看过,说是犯了煞。”

“将军府的废园……”刘文谦若有所思,下意识屈起手指。这位司天监少监精通大六壬,算些干涉不大的因果,易如反掌。不过,李观棋亦精通术数,若被人推算,也会心有所感,刘文谦的拇指终究没有按上中指,只问:“圆策法师不在,观棋去了别处,大概也是找人下棋的,那废园中,原本有一方残局,我偶有耳闻。观棋大概是奔着这个去的,今夜心神不宁,像是……受了些挫折。”

说到这里,刘文谦自己都有些不信,观星楼里那少年虽然神态痴愚,棋力在整个大庸国都是数一数二。而且,棋家如兵家,胜败乃常事。李观棋不是输不起的性子,又有谁能让他受挫?

司天监少监哪知道,棋力强如李观棋,今日出去一趟,竟然输在了一只来历不明的白猫手里,他问:“那李澹也精通棋道么?”

“没听说过。”知事摇头,“要不要让人到光宅坊,找那李澹问清楚?乾元学宫春试将近,观棋本就伤了心神,若再出岔子……”

刘文谦沉吟,回头望向楼内,李观棋坐在桌边,虽对着天象簿,却显然是在神游物外。看着那痴愚神态,少监又想起,当年这哑童曾与同龄的孩童打架,哑童身体孱弱,自然输了,于是每日闻鸡起舞。而那胜者被呵斥后,道了歉,哑童却没解开心结,反而变本加厉,起得更早了些。

刘文谦神色动摇,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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