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桁自厨房的玻璃门后看了一眼,见乔瞳和商幼璇站在客厅相谈甚欢,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来。虽然和乔瞳同一批毕业回国的孩子们在海城还有几个,但是因为乔瞳在国外几乎不与本国留学生交往,所以和他们并没有任何交集,不对,除了一个姓季的中国女孩儿,不过那女孩儿好像早回国了,自己也没听女儿再提起过。
好不容易又遇到一个她主动去结交的同龄人,自己也能放心一点,尤其对方还是赵峰旻的女儿,如果乔瞳将来的事业能再次得到赵峰旻的支持,肯定比在他手上还要光辉万丈。在商场上,多结识一个人,多一条人脉,说不定哪天用得上了。
但是乔桁又有一点担心,他担心乔瞳正是因为商幼璇是赵峰旻的女儿才去结交的,凡事行前先考虑得失利弊,这样活得未免太累了一点,他矛盾地希望乔瞳开心一点,甚至单纯一点,做个画家、音乐家、旅行家也好,永远不要滚进自己所在的名利场里来。
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是对还是不对。乔桁长叹了口气,灶台上幽蓝的火焰渐渐变小,他拉开了门。
“乔叔叔。”
“爸爸。”
看到乔桁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一高一低,两道问好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乔桁赞赏地看了一眼商幼璇,然后才将目光移向乔瞳,说道:“午饭还有一会儿,这屋里头怪闷的,你带商姐姐到外边的花园走走或者去楼上的琴房玩吧。”
乔瞳略一点头,刚要说好。
商幼璇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懊恼道:“听管家说阿姨生病了,我来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上去探望一下,真是失礼。”
乔瞳明显怔了一下,望向乔桁:“妈妈病了?”
乔桁没想到这事会被商幼璇说了出来,当即也愣了片刻,才宽慰乔瞳道:“是着了点凉,没什么大碍,在房里休息呢,现在应该醒了。”
乔瞳立刻说:“我和幼璇去看看。”
商幼璇:“……”
……嘿,你叫得还挺自然。
“乔叔叔,那我们去了,您先忙吧。”
乔瞳在前,商幼璇在后,两人一道走过一楼的楼梯拐角,朝最里面紧闭的房门走去。乔瞳走到门前站定,握住把手,轻轻地向里推开。
屋里没开灯,窗帘都拉着,不透光,里面很暗。
乔瞳在墙边找了一会儿,手指按在了开关上。原来黑乎乎的房间随着啪嗒一声轻响,倏忽亮起来。但是乔瞳的手还未来得及按下去。
里间传来一声明显中气不足却慈的问询:“是我女儿吗?进来吧,不黑了。”
商幼璇默默吐槽:这话听起来怎么跟哄小孩似的,看来这乔大小姐还真是娇生惯养得很,含在嘴里怕化咯,捧在手上又怕摔咯,连生个病都要瞒着,生怕让这大小姐哪怕烦忧那么一点点。
“这位是?”木小青眉间轻轻一蹙,转头问乔瞳。她没有见过商幼璇,乍一见乔瞳后面多个大活人出来还有点惊讶。
“这是商幼璇,赵家的姐姐。是当年投资过乔氏的赵峰旻先生的女儿,爸爸昨天在晚宴上见到她,今天请她到咱们家做客。”
商幼璇朝木小青微微躬身,笑得一脸纯良无害,非常讨长辈的喜欢,声音甜甜的乖巧:“阿姨好。”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木小青,书香世家的温婉长相,柳眉、凤目,眉梢眼角好似工笔精致画过的,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指不定比现在的乔大小姐还要漂亮。
木小青瞧着她,憔悴的脸上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商……幼璇,我记得你。”
这回轮到商幼璇吃惊了:“阿姨怎么会记得我?”
木小青说:“快二十年前了吧。那时候你还小,估计只有六七岁,跟着你母亲来我们家玩过,穿着雪白的连衣裙,拿着魔法棒,漂亮得像个小天使。我们家乔瞳当时只有两岁,刚学会跑,一直追在你后面跑。你给了她一根小竹棍,让她扮演撒旦。然后天使和撒旦打架,你把她推到泥里去了,说是撒旦要下地狱。”
商幼璇嘴角抽了抽。
木小青目光温柔:“乔瞳当时还娇气得很,是个哭鬼。喜欢极了的小姐姐,转头推了她个屁股蹲,粉裙子上全都是泥巴,哭得撕心裂肺,十里之外都能听见,一路哭一路走,要回来找妈妈,她不认识路,你坏心眼给她指了错路,整整哭了一个小时才走回来,整张脸都憋红了,打那天以后,她有一个礼拜都没哭过,哭伤了,一哭打嗝,给我心疼的。”
商幼璇忍不住掩嘴笑了一声:“是么?你小时候这么哭啊,看不出来。”
乔瞳:“……”
木小青又说:“后来你妈妈当场给你揍了一顿,你装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满脸都是,哭得比乔瞳声音还大,然后你们俩开始在屋子里二重奏,你妈没办法,只能放过你了。”
商幼璇:“……”
乔瞳:“……”
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间,决定共同忘记这段屈辱的黑历史。
“本来我们两家很可能会成为世交,只是后来你们举家搬去了天津,乔桁和你爸爸的生意往来也渐渐断了,大家才没有再联系。”木小青说到这偏头带出一长串的咳嗽,乔瞳拿了床头的杯子,到桌旁给她倒热水。
水倒过来了,木小青手脚无力,手肘撑着枕头,吃力地坐起来。
商幼璇见乔瞳呆站在床边,没有半点反应,自己朝她使眼色也当作看不到,不禁有些生气,不碰陌生人算了,连自己母亲生病都不帮把手,简直枉为人女。
“rachel?”
乔瞳捏紧了杯子,指甲泛出淡淡的苍白,“嗯”了一声,没动。
商幼璇气不过,自己上前抱住木小青的腰,将人托了起来,乔瞳连忙放下水,在木小青背后垫了两个厚枕头。
商幼璇问:“阿姨,药在哪里?”
木小青:“在抽屉里,最下面一格,左边的方盒子里。”
商幼璇把冲乔瞳摊开左手心,惜字如金:“药。”
乔瞳蹲下身翻箱倒柜,把翻出来的药递到她手上。
商幼璇又面无表情说:“水。”
乔瞳把水端过来。
商幼璇两只手同时送到木小青眼前,声音立刻放柔了,问道:“您自己可以吗?”
木小青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水杯和感冒药。
商幼璇探手过去摸了摸她沁着细微冷汗的额头,面上浮现出一丝担忧:“阿姨,您的额头好像有点烫,会不会是发烧了?”
木小青:“应该不会吧?”
“还是以防万一的好,发烧了容易引起并发炎症,最好看个医生。”她头也未抬,吩咐说,“那个谁,去拿支温度计过来。”
“那个谁”反应了好半天,直到商幼璇狠狠剜了她一眼,乔瞳才讷讷应了一声好,出去找温度计去了。
木小青心思聪敏,自然看得出商幼璇对乔瞳心生不满,担心会影响她们的交情,便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误会了,乔瞳她真的是个好孩子。”
商幼璇把她手里的空杯子接过来,在掌中把玩了一会儿,没吭声。
玻璃杯底座磕在柜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商幼璇蓦地抬头朝木小青粲然一笑:“我当然相信她啦,是个‘好’孩子。”
上次在机场碰到的老太太也说她孙子是个好孩子呢。
呵呵。(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