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不知哪里来的声音,楚缈尘脑海忽然清明.
“天地视人如蜉蝣,大道视天地如泡影.”那声音又说.
楚缈尘顿时心中一亮,茅塞顿开,既然天地较之大道已为缥缈,那么俗事孽帐,又算何物?拘泥于此,又如何得那大道?
便要睁眼拜去,那声音忽然又道,”莫开眼,所见即为缥缈,莫感恩,恩怨皆为俗事.”
如是楚缈尘心中暗道,这又却叫我如何还这指点之情.
那声音道,”你若真有心,当下立誓助我一事,便两清.”
缈尘心中有道,不知何事.
“灭佛.”
此音将落,楚缈尘却几乎立地而起.
“你不肯?”那声音颇为惊讶.
楚缈尘此时双眼皆闭,心里只想不舍便是那佛道中人,又怎可为报恩而灭佛!
“你倒是义气……”声音似乎在算计什么,”不过此后十一年,大劫必至,你生来便得此命,何不应承于我,也好顺应天意.”
何为天意?楚缈尘忽然胸中气闷,她想笑,想仰天长笑……如此,也难怪师兄想要逆天.
“哎……既然时辰未到,我也不宜多说,此事不要与他人提及,你且好自为之吧.”声音却已是渐渐远去.
“等等,你是谁!”楚缈尘睁眼喊出.
映入眼帘却是微晃油灯,一个红色夹袄的人横躺在自己身边,手里还搂着那柄痒痒挠;对面稳坐着一青衫中年男子,正在打坐;不远处靠在太师椅上睡着的还有一人,身着皮裘,眉头紧皱,嘴里还轻轻念着.
楚缈尘屏息听去,心中一震,身着皮裘的师兄嘴里,只断断续续说着,”尘……尘儿……”
想来师父已将自己的身世告之于他,心下一叹,那月白色的身影又浮上眼前,”不舍,半年未见,你可好呢?”嘴上一抹微笑,莲足轻踏牙床,身子翩然落地,未发出一点声响.
接着推开门,风雪吹进,再拔木簪,只瞬间,便消失在风雪里.
李瀍这才睁开眼,方才他最后一眼,却已是看不透师妹妹修为,”难道已是金华大成?”
“错,是金华化水初期.”楚天罡睁眼感叹。
轩辕十四眼睛仍就闭着,却张了嘴,”真想不到这小丫头,仅半年工夫,竟然从金华初成突破,修为大涨,已经金华化水初期了.”
李瀍一震,隐隐感到自己与楚缈尘有了距离,却心里还惦记……不舍,又是谁.
“缈尘……不,生施主?”
楚缈尘笑着,忽然心里一涩,眼前的不舍,还是月白色的僧袍,还是默然淡定的神色,还是暗含关切的眼神,却叫自己由心底心安.
“你找我有事?”不舍关切的问.方才还在打坐,却一睁眼,瞧见缈尘微笑站在自己面前.
“不,”楚缈尘摇头,”只是许久未见,有些惦记.”
不舍面上一抹红晕,走去关上窗户,”光王也带我去看望你的,只是你师父他们说,你尚在闭关,所以我们又离了去,看来你进步不小.”
“只是些须罢了,倒是我,还看不穿你修为,想来却是远远高于我的.”
不舍挠挠光洁的头皮,”小僧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你要注意身体呀,为何下巴都尖了.”
楚缈尘下意识的摸了去,”不好看了吗?”
“不,”不舍慌忙摆手,声音又低了下来,但楚缈尘还是听见了,”好看……”
楚缈尘心里一甜,忽然看见不舍伸来的手上,那根红绳,自己的那根,却是落在了须弥阵外,再也找不到了……
不舍眼见楚缈尘有些失落,忽然又说,”可是缈尘……我这样叫你可以吧,可是你,怎么会,变成女施主呢?明明你,不是男施主吗?”
“什么施主施主的,我被你绕的头痛,”楚缈尘笑了出来,”我原本,就是女人……有些事,以后再告诉你,对了,舍三师父呢?”
不舍眼中有些失落,“师父他……原本说,是送我去九华山的,可是,路上突然又转送了我去九陇山,我自是不清楚为何的,连我这身份,也是师父编造的,只说怕被天邪门妖人查出来。接着师父就说要去云游,再也没了消息。”说着还眼群一红。
楚缈尘只是随口一问,哪管这么多,“原来如此,不过能让我们再遇见,也是极好的,只可惜我失了那日同编的红绳……倒不能与你有一样的东西了。”
不舍一听,居然当下解开手中红绳,“那,不舍也不要这东西了。”
楚缈尘大惊,“怎么可以,上面还有……还有魔舍利呢。”
“不舍早说不要那杀孽重的东西,若缈尘喜欢,就拿去好了,”说着立即解了下来,塞进缈尘手里,同去的,还有不舍时常捻的那串佛珠,“缈尘总是浮躁,不舍便把这个送给你好了,不舍还有一串的,这下又是相同了。”
缈尘看着不舍满足笑出来,心中一酸,忽然想要,离开宫廷,离开师父,离开十四,还有师兄,只与不舍回去苦器,或许会比现在更快乐……她不要所谓的天命,不要所谓的责任,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要取自己性命的怪人,还有指点自己的高人,甚至下凡的楚仙祖师楚星隗,她都不要去管。
自己的命运,是自己的,这话生不得说过,现在,缈尘也拿来当信条。
“我们回苦器吧。”缈尘突然说。
不舍一愣,“缈尘在说什么……难道缈尘不是颖王身边的红人吗,为何要回去苦器?”
“没什么……”缈尘忽然笑道,“我险些忘记,你却也有自己的命运要应对,如何能随我脱离尘世。”
“阿弥陀佛……”
两人说罢都沉默下来,只静静看着对方,眼里失了激动,却多一分平静,珍惜。
“知玄!”
风卷着寒气吹进来,缈尘挽发看去,原是光王李怡捧着一个手炉冲了进来,李怡一见楚缈尘在此,眼里的目光由兴奋变为惊讶,接着又成了兴奋,然后立即回头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门外人散了干净,李忱才又捧着手炉乐呵呵凑近来,“生姑娘,你怎的在此!”
缈尘对这光王原本也有几分好感,于是道,“生儿与知玄小师傅原本就是旧识,方才修炼出关,于是便来探望,未得通报光王,还请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李怡又痴笑了一阵,才突然一跺脚,把手里捧了老半天的手炉献宝似的给知玄晃去,“知玄,你瞧这是什么!”
李怡身高八尺,又已人近中年,却孩子心性,倒是不舍笑得老成,“谢光王好意。”
“嘿嘿,还是你精明,那日我见你抄佛经手都冻僵,便差人制了这手炉,可喜欢?”
不舍点头接过,“光王费心了。”
李怡又看向楚缈尘,“生姑娘可也要一个,我立即差人赶制。”
楚缈尘摇头谢恩,“光王待知玄真如同兄弟,缈尘谢过。”
李怡摸摸脑袋,“宫里的人都叫我不慧公,这我也是知道的,但就知玄事事待我好,也不嫌我愚笨,我感激还来不及呢,”然后又转头对不舍道,“知玄可还记得半年前太子殿下宴会上助你求情的李德裕宰相大人?
“记得的。”
缈尘心中也淡淡有了一个影子,大抵是那个身材魁梧好似武夫的男人,当时他虽救过不舍,却面上对不舍不屑之意甚浓,故而印象深刻。
李怡说,“这事我也说不清楚,子直,你进来!”
楚缈尘有些吃惊,原来门外还有一人,但自己是不知的,显然修为在自己之上,门推开,一个削瘦男子垂首走进,乌发束冠,似乎文弱书生,“光王召臣有何事。”
李怡笑对缈尘说,“这是进士令狐楚,对我很是关切,子直,你也对他们说说你那日分析的话。”
令狐楚明显有些不乐意,但光王吩咐,也不好拒绝,只得拱手道,“宦官当权,本也是不争事实,只是太子李永近日愈加虚弱,怕是……怕是有不吉之兆,加之李德裕宰相不受文宗重用,也已外放镇江做了镇海节度使。怕是十六宅将乱……姑娘显然也是修真之人,难道没注意此十六宅内,各路气息混乱,显然各王子也找齐后台,要相残了。”
原来半年来竟也有诸多事情发生,若十六宅将乱,各王子必将对立,那么师兄呢……忽然心里烦躁,有些担心,忽然心里又一亮,转而问道,“令狐公子果然厉害,不过在下也有一事相问。”
令狐楚点头,“姑娘请说。”
“你可觉,颖王得权几率多大?”
令狐楚表情有些不自然,看向光王,李怡却只顾玩弄衣袖,似乎根本不在意二人言语,于是道,“听闻杨妃党为夺那太子位,已决定做些手段……至于究竟,子直确实不知。但我想,怕是安王溶要得权了。”
安王溶?意思岂不是天邪门将做大,那怎了得,就算不顾别的,当日它几乎害得生不得死,此后怎能让自己安生……不行!于是急忙拱手道,“在下忽然想起一些事来,怕是要告辞了。”
李怡这才直起头来,目中似有不舍,“这便要走了?”
楚缈尘点头,眼珠转向不舍,“保重。”
李怡以为与自己说话,声音几分欢喜,“你也一样。”
于是楚缈尘推门离去,待到消失风雪中。
令狐楚突然又做了一楫,“子直不明白,为何都要分析与她听,她不过一介女子……”
李怡呆傻痴笑,走去自己关了门,顿了半晌才说,“天要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