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量体温的时候,那点低热自然而然地退了下去。『雅*文*言*情*首*发』阮湘南点开内部系统,按照叫号顺序,给进来看门诊的病人开检查单和配药,直接忙到中午,才有空站起来舒展一下坐麻了的身体。
她把白大褂脱下来,正要锁门回家,却听见身后有人推门进来:“看诊的话,要等到下午——”转头过来,却见卓琰站在门口。
他一身黑西装白衬衫,彬彬有礼又有点疏离感:“不好意思,我想打扰你一点休息时间,你不介意吧。”
阮湘南帮他搬开凳子:“坐。”
卓琰没有坐,只是道:“不耽误太多时间了,说几句话我就走。”
阮湘南嗯了一声,跟他面对面站着。
“我对你是认真的,一直都是。我以前都不敢告诉你我的感情,是怕你嘲笑我。”卓琰静静道,“不过我想你现在也不需要这些了。我原来以为,你至少对我也是有几分认真的。”
他看着阮湘南,只见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是脸色却一下子变白了。他顿了顿,又道:“可以抱你一下吗?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
阮湘南向前一步,伸臂搂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心口。
她没说话,也许是说不出话来。
卓琰没有动,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到她松开手,又笑了笑:“那么我走了,我等你三周后的交代,不管你会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全盘接受。”他转过身,才走开两步,就觉得衣袖把拉住。
他觉得很有趣,明明从前都是她把他玩得团团转,现在却终于反了过来,转过头问:“你还有话要说?”
“卓琰……”她隔了好半天,才轻声道,“对不起。”
“嗯,我不怪你。”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真的。”
在他的世界里,他原本以为她只是绵密春雨,即使细小绵长也只会打湿衣服,而现在却已成倾盆暴雨,令人无处可躲。
既然躲不开,卓琰叹了口气,不管是hiv阳性还是别的绝症,他都不会因此放弃她。
——
医院专线上,只坐了稀稀拉拉几个人。
阮湘南就是其中之一,她把头靠在窗边闭目养神,中间睁开眼的时候,却见身后忽然多了个人,却是谢允绍。
谢允绍坐公共交通,估计可以上本市八卦新闻的头版。
她坐直了,直视前方:“谢总,这是为什么?”
谢允绍抱着臂,看也没看她:“我想请你吃饭。”
“我不在外面吃饭。『雅*文*言*情*首*发』”
“是吗,看不出你还挺讲究,我知道一家私厨做得不错,不如等下就去?”
他是冲着卓琰来的。阮湘南不动声色:“不是讲究,是我有病。”
“哦?什么病?”
正好车辆停站,阮湘南下了车,走进医院,熟门熟路地朝大厅自助取化验单的机子走去。她扫描了一道条形码,就有一张薄薄的纸从机器里吐了出来。她把纸张上端最上面的一行标题露出来给他看:“就是这个病,会交差感染的。”
谢允绍当时的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一样,十分精彩。
阮湘南把化验报告塞进包里,乘坐医院专线前往下一家,这下谢允绍没有跟上来,他冲着卓琰的未婚妻的名头还会对她有点兴趣,但是现在这兴趣估计得全面熄火。到了第二家医院,她还是照例取了一份相同的化验报告,再接着赶第三家。
她在四家医院都做了hiv检验,体验了一把医院游,然后立刻体验第二次,把检查结果拿回来。四份报告,白纸黑字,都是相同的结果。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都还有点缓不过来,原来她的运气真的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她坐在摇摇晃晃的医院专线上,拿出手机来,给卓琰拨电话,可是那声音,一声声长长地响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接。她连着拨了两次,最后都是自动断线。
要是早知道化验出来会是这个结果,她当初也就不会做到这么绝,甚至把自己的退路都给堵死。可是她当时也根本没有想到还会有幸免的可能性,她牙龈出血,又开始低热和感冒,这些全部都是该病症的症状之一。
阮湘南思忖片刻,下一个电话打给了安雅:“我打给卓琰,但是他没接,你可以帮我转接到他的座机吗?”
安雅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一阵,最后叹了口气:“我说句大实话,卓总还真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他这几天……心情很不好。”
“可是,我真的有话要对他说……要不我等下过来吧。”反正她还在假期中,她趁着主任对她和颜悦色愧疚非常的时期,一口气把过去的假期全部补了回来,虽然她这样大喇喇休假的样子让整个外科的同事都在背地里咬碎了牙,恨不得戳她的脊梁骨,就这样主任也忍了。
安雅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怪异:“啊,你千万别过来——”
“嗯?”阮湘南直觉哪里不太对劲。
“不是,我的意思是,卓总马上就要出发去外地过周末了,不是我不让你过来,而是你过来了也是跑空。”
“他准备去哪里?”
“似乎是老家吧,还是老人家?我也不是听得很清楚。”
阮湘南微微一笑:“好,我明白了。”她挂断电话,就用手机开始订酒店,不看价格也不看酒店规模,只要是在卓琰的外婆家附近就行。她很快预定好房间,中途跳下医院专线,立刻打车回家收拾。( 平南文学网)
——
安雅放下手机,道:“卓总,你觉得我刚才的表现值不值得月底加奖金?”
卓琰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你这种表现没扣工资已经是便宜你了。”
安雅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自言自语:“抠门死了,最讨厌抠门的男人,长得再帅也不能忍……”
“你可以放大音量重复一遍。”卓琰虽然听不清,却也知道她是在嘀咕他,“等下我把文件签完再拨内线给你,周末的休息时间,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不要找我,等周一再说。”
他们约定的三周时间已到,阮湘南会主动联系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的结果了,就是她的检查结果良好。否则的话,只怕她还会继续逃避下去,不敢见他,她就是个胆小鬼。
现在也好,既然她自己送上门,也省去他去找她的麻烦。
安雅在心里为他默默地祝福:愿这个抠门的、喜欢耍手段的男人被阮小姐压得永世不能翻身。
——
阮湘南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卓琰透过玻璃车窗,看见她站在外婆家的宅子门外,在春寒料峭中安静地站着,偶尔会抬起手,朝手心呵一口热气。
他减慢车速,缓缓驶过她身边,把车停在大门前。在等待里面的人帮他开门的时候,他摇下车窗玻璃,朝她看了一眼,矜持地问:“你是找我有事?”
阮湘南微微一点头,有点抑制不住的笑意:“嗯……我找你有话想说。”
卓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穿着驼色的大衣,领口毛茸茸的一圈,还化了淡妆,手上没有行李,看来早就在酒店安顿好了:“等了多久?”
阮湘南道:“还不到一个小时。”
“那怎么不进去?”
阮湘南一脸小媳妇状又委屈又温婉的模样:“我怕你反感,再说……等得也不久。”
大门被打开,卓琰松开刹车,把车开了进去。
她的确是了解他,一上来就是又卖苦情又示弱,每一个步骤都正好撞到他心软的点上。卓琰停好车,上楼跟外婆说了一会儿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下去,就见到阮湘南孤零零地站在不远的铁栅栏外面,背对着他,微微仰起头来看着天空。
卓琰握住外婆的手,轻声道:“我等下还约了朋友,就不在家里吃饭了。”
外婆打趣他:“你在这里还有朋友?什么时候交的朋友?”
卓琰笑了笑,答非所问:“我会早点回来,外婆你不用等我。”
外婆只唉声叹气:“孩子长大了,就开始敷衍老人家。”但还是让阿姨帮卓琰拿了一件大衣,让他带上。这附近一带到了晚上,温度都会特别低。
卓琰把大衣挂在臂弯里,缓步走下楼梯,屋外跟屋内简直就是两个世界,此时夕阳西下,天色很快就会暗下来。他走到阮湘南身边,问道:“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
阮湘南朝他笑着,那笑容很是灿烂:“好啊,我请你。”
卓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往前走,漫不经心地问:“去哪里?”
阮湘南一时回答不上来,这是卓琰熟悉的地盘,她以为他会选地方,结果卓琰倒是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她。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餐厅。卓琰不冷不热地开口:“怎么,你要请我吃饭又没选地方?”
阮湘南只得问:“海鲜怎么样?”
卓琰道:“无所谓,都差不多。倒是你去英国前一晚给我带的海鲜烧烤外卖,我吃了第二天就消化不良。”
他当时又没说,她怎么会知道。
阮湘南浏览了一遍周边的餐厅,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家日本料理。只是临时起意而来,包厢已经没有了,只得选择大厅里比较安静的角落。往来走动的人少,至少也不会因此影响到她长篇大论时候的思路。
她跟他面对面而坐,服务生上来倒茶,又把菜单递过去。按照一般情况都是男士先接菜单,可是这一回却是阮湘南先把菜单拿在手里,直接翻到生鲜那几页,点了野生红石斑,莫桑比克红龙还有刺身拼盘。
卓琰就坐在那里,只看着她点单,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阮湘南最后又点了壶冻顶乌龙:“乌龙茶是暖胃的。”
卓琰知道她今天是憋着一口气要超常发挥收服他的心,不论做什么都特别贴心,她也的确是有这个能力。当初他就被她玩得团团转,那心情就如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摇摆不定,就算知道她在耍小手段,但还是没办法。他很怀疑,如果她要是真心想收服哪个男人,恐怕不成功的机率会很低吧。
卓琰微微一笑:“你说要请我吃饭,现在身上带够钱了没有?”
阮湘南被他问得愣怔一下,随即笑起来:“当然是有备而来。”她顿了顿,抬手抚摸着茶杯,像是有点欲言又止,可是一双眼却又凝视着他:“你上次是收走我的工资卡,但是没有收走奖金的那张……所以,还真的不至于到连吃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卓琰维持着疏离又矜持的语气:“是吗,我以为你会把工资卡挂失了。”
她显然也等着他这句话,当即便道:“没有,我不会这么做,我答应过你的。”
“你也答应过我,要以我的事情为重,但是这之后,你很快就跟叶徵在一起了。”卓琰调整了一下语气,冷淡地开口,“这就是你所谓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