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富地, 有多处大片的桃花林,这几处的桃花林不分时节, 除了冬季几乎都是长年盛开。
桃林下, 子房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衣, 他微仰着头, 看着眼前这一片的桃林, 清澈的眸低一片明亮, 眸低似乎倒影着这一片桃花的影子,他长发半披鬓角轻垂,整个遥遥一望,浑身透着的都是一股宜人舒心的风清雅韵。
桃林外, 有学子执笔作画, 遥遥一撇树下的身影, 笔尖走动, 不过匆匆的两三笔,便已将桃树下子房的身影勾勒而出。
墨发天成, 白衣翩翩,不甚俊朗的面容,在这万般桃花的映衬下,却自有一股清流如墨如烟。
学子下笔如神,似乎深怕眼前的景象转瞬即逝,而子房,他并不知道此刻有人正在拿自己作画,眼珠转动, 子房举步走入桃林。
他这一动,衣衫随即微微摆开,那腰腹的突起,便显眼了几分,像个大大的腾球,被人镶嵌在他的腹上。
林子里,子房走得缓慢,每前行几步,他便弯腰蹲下,捡起地上落下得花瓣,放入一个布包包里。
桃林外,九行远远看着,即担心他现在的身体,却又不敢上前,他怕,子房会生气。
子房恢复了清明,差不多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他都没在糊涂过,可是人……却更加沉默了,有时候连九行都不许近身。
至于崔南观,他……已经有三个多月,都没好好见过子房,与子房好好说过话了。
桃林外,谢雯大着肚子缓步过来,因为已经足月的关系,谢雯整个人看着都虚胖了不少,七爷陪在他的身边,两人扭头,远远的就看见桃林里子房的身影。
“他这是在做什么?”谢雯拧眉。
九行说:“夫人这是在捡桃花,打算带回去酿酒的”。
七爷问:“崔三呢?”。
九行轻叹:“公子他……他在那边呢?”。
谢雯与七爷扭头一看,前头那群学子聚集之地,崔南观便站在里面,他虽说在与学子们说着话,却目光总盯着子房的方向。
谢雯看他那样,不由得笑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我现在真的是彻底领悟了”。
七爷也是不由得失笑:“他活该,子房现在在气头上,会理会他才奇怪”。
谢雯笑笑:“我上去帮子房弄弄,他一个人得捡到什么时候”。
七爷叮嘱他:“你小心一些,还是别去了,让孟瑶去帮他便是,再说,你也就是这两日了”。
“我知道”。
谢雯的日子已经到了,其实正常来说,他这肚子都过了十月零几天了,但是这孩子一直没有动静,他跟七爷虽然心急,但也没有办法。
谢雯小心上前,他在子房身边停下,问:“你这样一个人得捡到什么时候?我帮你?”。
“你还是别添乱吧”子房低头,挑选花瓣得模样十分认真:“这酿酒的花瓣不是一般的花瓣都行,得挑选香味浓烈,花瓣无损,如此酿出的酒味儿才愈发香醇”。
谢雯点头:“原来如此”。
子房抬头看他:“而且,你这身体也不方便,还是我自己选吧”顿了顿,子房又道:“而且我可不想我花心思弄出来的酒,最后毁于一旦了”。
谢雯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捡点花瓣么?还能难倒我么?”。
子房眉目温和,眼底带着揶揄地看着谢雯:“那你可知这片林子有多少种桃树?你可知这些桃花的颜色深浅、大小不同,是否有何分别?用这些花瓣酿出的酒口感又是如何?”。
“……”谢雯咬牙:“你懂!你了不起!”。
子房淡淡一笑,轻轻摸向谢雯的肚子:“怀孕期间不宜生气,伤身不说,也会容易影响孩子将来的性子”。
谢雯气呼呼的看着子房,他觉得!清醒的子房比他糊涂的时候……更能气人!
因为全是大实话!
被子房这么赤-裸裸的嫌弃,谢雯气呼呼的起身,七爷看谢雯欢欢喜喜的进去,却气呼呼的出来,不由得狐疑问他:“怎么了?”。
谢雯瞪着七爷:“你说我要是往他头上打一棍子,以前那个傻乎乎的子房会不会回来?”。
噗……
七爷明白了。
谢雯这是被子房踩到痛脚了。
桃林里,子房捡了好一会,起身时,他额头已经布满了细汗,转身走出桃林时,九行急忙上前想要接过他手里的布包包,结果子房一个侧身躲开:“这里的花瓣我挑选了很久,你别碰”。
九行一愣,只能收手。
谢雯之前被子房踩痛了,所以此刻并不想理会子房,七爷摇摇头,走向子房问:“怎么样?身体可还好?”。
“还好,就是有些累”子房一笑:“我挑选了不少,带回去,应该能酿个两坛”。
七爷道:“若是够了,便回去吧,你这身子,可没比小墨好多少”。
子房点头。
七爷招呼一声,让府中家奴收拾一下,就……领着子房跟谢雯上两马车,朝着王府方向走去,至于崔南观……就像个后娘养的一样,被丢在这桃林里面。
回了王府,七爷让全叔安排人把子房的布包包接过,子房依旧不答应,他擦着头上的冷汗,说:“还是算了吧,这花瓣嫩得很,不注意就容易弄坏了,到时候酿的酒就不够纯了,还是我自己弄吧”。
七爷点头:“那你也别太累着”。
子房点头。
九行在旁看着,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一直以为这是子房在刻意疏远自己,然而现在看来,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谢雯困了,再加上被子房刺激了,他有点不痛快,回了王府就回房间睡觉去了,子房则拧着布包包去了自己暂时住的小院。
里头,全叔让人将酿酒需要的东西全都准备好,子房回去之后,便一直忙着,别说九行,就是全叔安排过去的人都没能插手。
子房的本性,习惯了自力更生的他,从不轻易开口让人帮忙,即便如今身价不同,但养成的习惯已经无法更改了。
崔南观匆匆过来,子房已经忙碌了大半,只是因为挖坑需要力气,而子房肚子大了不方便,他这才让人帮忙,自己就坐在凉亭下休息。
七爷陪同崔南观过来,看着子房坐在凉亭底下,他问:“你真不去跟子房说说话?”。
崔南观苦笑:“子房如今月份大了,能不气他,便还是别气他了”说白了,崔南观也不敢……
七爷摇头叹息:“你啊你,我说你什么好?子房清醒却还没完全想起来的时候,你不想着补救,去跟他要个免死金牌,现在子房差不多快痊愈了,你啊……”。
崔南观也是无奈,他当初其实也只是想逗逗子房而已,但是他没想到子房会这么突然的就……他还以为子房要彻底恢复,可能会花很多时间的。
何为搬石头砸脚?
崔南观一次一次用亲身体验,道明了这话的真谛!
子房并不知道崔南观来了,他坐在凉亭里,等王府家奴挖好了坑,就让他们把酒坛子小心地放了进去,将酒坛子重新埋上,子房这才伸着懒腰,转身回了房间。
崔南观看着,想开口去喊子房,却……没有这个勇气,最后他只是叹息一声。
“你去哪?”。
崔南观突然转身离开,让七爷愣了一下。
他步子不停,在即将走出拱门外的时候才说:“回家,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