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想设置防盗的, 无奈为之, 防盗时间过后,即可看到正常内容 一日, 李果起床,穿上衣物,发现自己的裤子居然短了大半截,原本的长裤, 穿成短裤, 露出大半的小腿。
这条裤子穿着两年, 布料不怎样, 但不会缩水, 无疑, 是李果长高了。
毕竟是城东有名包子铺的伙计, 穿得太寒酸也不行, 果娘去布铺里扯布,给李果做上两条新裤子,剩余的边边角角,果娘自然不舍得浪费, 给李果和果妹各缝一条头须(发带)。
湖蓝色的裤子崭新,挺括,很衬李果的白肤色。长长的头须,果娘在上面花费心思, 给头尾各坠上两个暗红的珠坠, 看着也别致可爱。
李果手脚修长, 五官俊俏,只是终日穿着旧陋衣服,把他仪貌神采遮掩。
随着年岁增长,李果一向侧挽的发,已经端正梳起,用头须整齐系结。湖蓝色的头须,点缀着红色的珠坠,垂在耳边,煞是好看。
邻里常夸果娘会生,生了这么两个漂亮的孩子。
换上新裤子,新头须,李果从衣笥里取出一件白色短衣。
更换妥当,李果去厨房照水缸,沾沾自喜,李家祖传爱美。
这两年,李果勤勤恳恳在包子铺干活,再兼之年纪小,工钱不少,还会读写,俨然是衙外街贫户们心中的别人家孩子。
这种转变,悄无声息发生。
以至有时,李果去集市跟吴臭头买肉,吴臭头还要多切点给他——每每这时,吴臭头的老婆会偷偷拧吴臭头手臂。
其实倒不是吴臭头对果娘还有什么非份念想,只因他生的都是女儿,一个儿子也没有,见李果白白净净,又聪慧勤快,他心里喜爱。
渐渐“果贼儿”这诨号消匿,唯有启谟偶尔还这么唤他。赵启谟会用土语念这三个字,带着京城的口音,于是这称呼,从启谟口中念出,便莫名多出几分亲昵色彩。
夜里从包子铺回家,李果都会去赵宅,罄哥也仍旧教他读写,启谟也仍旧批改。
只是朱批的评分,从“丙”到“乙”,偶尔还能得个“甲”。
每每得甲,赵启谟会奖励李果笔墨纸,启谟小老师也是赏罚分明。
李果和赵宅的主人、仆人相熟后,就连赵夫人对李果的嫌恶也有所减少。毕竟在闽地三载,赵夫人也算是看着李果长大,李果好歹混个脸熟。
今夜抵达赵宅,还没进入启谟书房,就听到书房里有说话声音,是小孙来了。
听罄哥说县学大考将至,看来小孙又过来找启谟搭救。
李果站在门外,听启谟跟小孙讲解诗赋的差异:“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诗抒发感情,华丽而细腻;赋描绘事物,清楚且明朗)。
赵启谟的很多话,李果都听不懂,看小孙也只是愣愣点头,恐怕也没懂十分之三四。
“罄哥,这说的是什么?”
李果小声问罄哥。
“你不需要懂。”
“罄哥也不懂吧。”
李果瞥了罄哥一眼。他近来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准已经追上罄哥。也确实,罄哥能教李果的字已不多。
“果贼儿,你站在门外嘀咕什么。”
别以为声音小,不料赵启谟耳聪目明。
“没什么,启谟,我去写字啦。”
李果怕自己影响启谟的教学,何况听罄哥说,县学里的教官相当可怕,成绩差的学生,很可能被打屁股,还是为小孙那细皮嫩肉的屁股着想下。
“果子,近来听启谟说,你时常拿到“甲”,大有长进。”
小孙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那是当然。”
被夸赞,李果很受用。
虽然很想进书房和赵启谟、小孙凑一起说说话,但是李果还是离开。
李果学识字,只是为了能识字,而赵启谟也好小孙也好,他们读书识字,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更广阔的前程。
李果心里有着失落感,他羡慕小孙,巨有钱,能跟启谟同学,得到启谟亲自指导。
然而同人不同命,这个道理李果一直懂,不抱怨。
罄哥房中,见李果咬笔发呆的模样,罄哥想着,是否该告诉李果,他家公子秋期回京的事?
又或许李果知道呢,官员三年卸任,本是常事。
想着往后和李果,或许都将不再见面,罄哥心里有着淡淡忧伤。
没人和李果说别离的事,都以为李果知道。
然而李果并不知晓。
衙坊的官员来来往往,可也有许多官员在衙坊定居,李果分辨不清他们的职务,或者因何缘由留在衙坊,也不懂官员是如何升迁,何况赵提举家在隔壁住了这么些年,习以为常,根本没想过三年为期,卸任后,赵提举会回京城,赵启谟也会回去。
夏日的蝉鸣,鸣叫不休,赵启谟站在西厢窗旁,眺望窗外的景色,目光留在李果家的屋顶上。
回想两人的相识,不禁莞尔,却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离别。
对于离别,赵启谟熟悉,三年前,他和京城的朋友分开,被带到了这千里之外的东南。
那时的别离也很不情愿,对于生活突如其来的转变,一度也很抵制。
想来人生无外乎如此,有分有聚。
天气逐渐转凉,李果仍是一身短袖,出入赵宅。
罄哥已不再教李果读写,他没有能教的东西了。李果还是每天晚上都过来,赵启谟往往会以读书为理由,关在书房里,两人不逢面。
李果便也真得以为,是因为县学的升学考试将至,因此启谟不便和他闲谈。
扭头去找罄哥,无奈罄哥是个仆人,有自己的要务,也没法陪李果闲扯。渐渐,李果来得不那么勤快。
一日闲空,李果过来赵宅,赵朴告诉李果,启谟在书房里。书房门大开,李果站在书房外,看见赵启谟背对他,正奋笔书写。
李果悄无声息走到赵启谟身后,谁想还是被赵启谟发现,赵启谟不慌不忙将书写的东西掩藏,回头问李果。
“果贼儿,可是要来借书?”
李果在赵启谟这边借过几次书,借的大多也没看。对李果而言,这些书的词语太深奥,哪怕赵启谟说是他七八岁时读的书,在李果看来也是天书。
“唔,上次借的忘记带来还了。”
就当是来借书的吧,现在来找赵启谟,还得寻个由头。
“无碍,下次一起带来还,你自己到书架挑书。”
启谟没有起身,仍是坐着不动,他拿起一本书,看得似乎很专注。
李果扫视书架上密麻的书籍,把手往衣服上擦擦,他才去摸书。他本来心思就不在书上,奈何赵启谟不大搭理他。
胡乱抽下一本,走至启谟跟前,说:“启谟,那我走了。”
赵启谟抬起头,瞥眼李果捧在怀中的书,那是一本医书,讲的是人体穴位经脉,就是赵启谟自己也看不大懂。
“嗯。”
赵启谟点点头,又埋头于书卷。
李果看他拒人的身影,欲言又止,终究是寂落离开。
李果出书房,将书房门带上,迎面撞见罄哥,罄哥手里端盘剥皮的柚子。
“果子,拿一个再走。”
罄哥递给李果一瓣柚子,李果接过。赵启谟的食物,往往会分食李果。罄哥知道他就是把整盘柚子都给李果,赵启谟也不会介意。
罄哥进书房,李果已下楼,看李果样子闷闷不乐,想是又遭公子冷落。
赵启谟站在窗户前,默然看李果出宅门,寂寥离开西灰门的身影。
“公子,果子似乎并不知道三年卸任的事,要不要告知他?”
罄哥有点同情李果,他被蒙蔽,对于这段时日的冷漠,李果想来很纳闷。
“现在不知晓,离别时自然就知晓了。”
赵启谟还不想让李果知道,甚至他也不许小孙、罄哥告诉李果。
罄哥想公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怎么反倒在这件事上犯糊涂。
李果的日子如常,每日在包子铺干活,从早到晚。以往晚上会去赵宅,现在不大去了,正好能早些休息。
对于赵启谟的疏远,李果渐渐也觉察,他不可能觉察不到,何况赵启谟以往也有过类似的行径。
突然就不和他好了。
李果想,你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你呢。
有时李果又想,或许启谟真的是课业忙,不是有意冷落。
过段时间就好了,听罄哥说过,秋日过后,县学的升学考试结束。
李果期待着秋日的到来。
一个清凉惬意的午后,李果在包子铺卖包子,忽然外头排队的顾客纷纷散去,呼朋引伴,人们欢喜说着:“海大鱼”,叫着:“同去同去”。
所谓海大鱼,就是生活在海洋深处的巨大鱼类。
进行远洋航海的水手、海商,偶尔会遇见海大鱼,传说中,海大鱼如山般巨大,能一口吞噬海船,所以是极其神奇的生物。
见过海大鱼的人极少,海港的居民们却一直有它的传说。
李果看着成群结队的人往东城门涌去,他揪住一位路人问:“海大鱼怎么了?”路人瞪圆眼睛,高声说:“你没听说吗?一头海大鱼躺在林寮滩,比岛屿还大!还活着!哎呀,别拉我。”
路人摆脱李果纠缠,大步流星往城门赶去。
一头比岛屿大的海大鱼,搁浅在林寮滩的消息,像台风般扫过城东的每个角落,城东的人们纷纷拖家带口,唤上仆人坐上船赶去林寮滩。
顾客全跑光,柳冒儿包子铺的伙计们,扯下围裳,也蠢蠢欲动。
“要去看鱼,先把包子铺关好。”
武大头从厨房出来,扯开嗓门。
“好咧!”伙计们欢呼,纷纷去搬门板,三五下把铺门封闭,撒脚丫子奔出城门。
海港无数大船小船下水,鱼贯驶往林寮滩。
李果挤上武大头家的小船,紧紧跟上看海大鱼的队伍。
林寮滩搁浅头海大鱼的事,很快传到赵宅。赵爹正在宅中招待刘通判,赵启谟陪伴在一旁。
“哦,海大鱼,可是鲸类?”
老赵性情沉稳如是,无视通风报信的仆人,那激动夸张的模样。
“我曾听渔民说,三四十年前,正直饥荒,有头海大鱼搁浅在林寮滩,十里八乡的村民纷纷爬上去割肉,整整割了三天才割完。”
刘通判可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爱八卦,爱民俗。
“这么大!”
老赵震惊了。
“正是,据县志记载有十一丈之长。”
老赵和小赵的嘴巴长得老大。
他们居住于京城,不靠海,并不知道海大鱼是何等传奇的生物。
“别坐着,快,我们去找艘船,赵公可有船”
刘通判呷口茶,匆匆起身。
“并无。”
老赵晕船,家里哪可能特意备艘船来用于游玩。
“也罢,我写个帖子,让人拿去市舶司,找老杨要艘快船。”
刘通判挽起袖子,赵启谟递来笔墨纸。
学规有言,但凡生徒斗殴(无论在校内还是校外),行扑挞之法(打一顿),并令学置长报知家长。
王鲸被赶出县学已有老长一段时间,他对学规记得这么清楚,正是因为他之前频繁触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