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不讨厌许林,确切说来是很喜欢。许林知道他的喜好他的习惯,跟他一起是很愉快的事。即便一个房间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没有交流,也不会有丝毫尴尬。琐碎的叮嘱,从不间隔的问候,偶尔会嫌烦,但更多的是窝心享受。
可这种喜欢与情人间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把许林当死党当亲人,同进同出同食同睡都不会觉得别扭,可一旦把关系从朋友切换到情人,那真是噩梦……
但悲催的现实是,在他反应过来前,许林已彻底融入他生活,衣食住行,处处有他的痕迹。家人谈到许林,就跟谈到他或洋洋一样,会夸奖,更会责备,自然程度俨然把对方当了自己孩子。面对过分亲昵,王泽一推再推,总会被和风细雨挡下。故意疏远,交给别人,却怎么也不合意,纠结彷徨时,许林笑得温柔纵容,微微踟躇,到底委屈不了自己,磨磨蹭蹭转身回去。
愤怒许林的奸诈,更气愤自己的优柔。面对孟兴晨楼铭他能冷下心,因为这两个与他没什么交集,可轮到许林,多年交情,就算明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个道理,做起来却远没那么干脆。
但一切纠结都是有时限的,王泽性格决定这份优柔迷茫不会长久。新年临近,马上就要回去过年了,秦岱虽富裕,但小地方风气还是很保守的,一想到自己或许林会被当作茶余饭后的猎奇谈资,王泽就觉得还是赶紧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他不希望爸妈被人用异样眼神看待,也不想秦姨许叔难做――许家家境虽不错,在秦岱也有些影响,但跟王家一比就……指不定就有眼红的说许家卖儿子。这年头人是物质了,而且会越来越物质,可就是王泽重生前,穷酸女狗屎运嫁豪门这种小说里才有的狗血桥段还会让人酸死,一口一个这女儿卖得好!攀上凤凰女的孔雀男会被人看不起,灰小子和王子,那不是传说中才有的cp吗?何况现在。
且许家只有许林一个儿子,就算老爸老妈被刺激过一回,婉转表示只要开心就好,对方人好就ok,性别不拘,王泽也不能选他啊。绝后什么的,多造孽,秦姨许叔对他那么好,他哪能这么恩将仇报?
叹息一声,王泽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下定决心,接起电话。
“阿泽,很忙吗?”响了这许久才通,许林有些迟疑,看了下时间,难道是在开会,“要不我等下再打给你?”
“已经忙完了,有什么事说吧。”对面的声音很温柔,好吧,真相是许林对他从来温柔,甚至是小心翼翼,就怕碰坏了他似的。
“只是想问下晚上有没有想吃的菜,我在菜场。”难怪旁边声音那么嘈杂,一想到这人明明有洁癖,却因他随口抱怨的超市菜没味道,就一周三回跑菜场,立时有些心软,甚至差点动摇方才想法,但,也只是差点。
“……你看着买吧。”靠坐到椅背上,双眼微阖,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将谈话放到晚上,回家再说。人在外面,受了刺激出意外怎么办,他可没忘记自己是怎么重生的。
“回来了?”听到玄关处关门声,正给阿狸喂食的许林放下小家伙,上前接过王泽外套挂好,拉着他进了客厅,“还差道青椒墨鱼,饿了吗?几上有点心,先拿着垫垫肚子。”
许林刚来湘洪的时候,借口寝室卫生太可怕,受不了蹭到了王泽这边。那时王许两家除了王泽这个傻的,都多少明白了许林的小心思,想阻止,却不好办,到底翅膀硬了。一个是跨国集团总裁,另一个虽还是学生,但高考状元奖金一大笔,都被那小子有预谋地私藏了,家里想经济制裁他都没办法。
于是在两家人的摇头叹息,王泽的无知无觉,许林的偷笑中,两人开始了“同居”生活。后陆亚梅秦芳都来过几回,住过一段日子,见两人没什么出格举动,甚至连暧昧苗头都没看出来,相处还跟过去一样,非往不纯洁关系上搭,倒有些老夫老妻的默契感……而且两人相互照顾着,生活方便许多,只好先忍了。
“先别忙了,我有话跟你说。”王泽拉住对方手臂,神情严肃。
“我去把火关了。”许林上月全国竞赛拿了头名,被人灌得醉醺醺回家抱着王泽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醒来后恨不能以头抢地,看着稳稳当当胸有成竹,实则一直胆战心惊等这天,轻吁了口气,没有坚持。
王泽斟酌字句,小心开口:“许林,我们打小是邻居,又是亲戚,认识的时间跟我们的年龄相等。我的脾气我清楚,自我中心得厉害,就是洋洋,也有急的时候……”
“你的脾气我知道,我不觉得这是问题。”一反平日沉默,许林温和却坚决地打断了王泽的话,“我们朝夕相对的时间并不比王洋跟你的少,你发火,是因为他们做得不够好,我不让你有生气的机会就是了。至于控制欲什么的,我更不介意,这说明你对我在乎,外人想被管还没机会呢。”
“可是……”没想到对方会这般反应,王泽思路有瞬间的空白,酝酿半天的心情被破坏了,也懒得再委婉,“好吧,那我就直接点,性格咱们暂且不说,可是舆论呢?我们是可以在外工作不回秦岱,但父母呢?好吧,我爸妈你爸妈也能出秦岱,那爷爷奶奶那辈呢?总有亲戚不能离开吧?难道要他们为我们背负压力?”
许林有些气愤,却一时不好反驳,总不能说让他们去吧,这种太过自私的话,不说阿泽听了会不会生气,就是他自己这关也过不去。大义什么听着假大空,但真涉及到,却没人能真的一口否定。
但许林能被王泽看重,足够说明他的反应能力和学习能力,不然心理年龄和阅历的差距,早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意识不在一个层次,没有共同话题,听不懂对方的话,这样还能如胶似漆的情侣,一般出现在成人童话里。现实中自然也是有的,但那需要起码一方的极度耐心。王泽不是多有耐性的人,两人关系没疏远反愈加亲近的原因,固然有王泽偶尔的耐心,更多还是许林的努力追赶。
“不排除这种可能。”许林起身从对面坐到王泽旁边,假装没看到王泽避让的动作,握住他的手,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可首先,我们常年不在秦岱,那些人不一定有机会知道。好吧,就算真被人知道了,议论了,我们把至亲接走,那些远的,只要给了足够的利益,相信他们也不会在乎那些言语。虽说言辞如刀,口水能淹死人,可到底不是至亲血脉,一时难堪后,心里又能多在意?被说几句,又不会掉肉,好处却是实打实的。他们不会怪我们,只会感谢。那些说长道短的跳粱小丑,看着掀不起什么风浪了,自然也就歇下了。如今你已令人忌惮,再等两年,我会努力赶上,到时候我们的实力在那边,就是回了秦岱,还有谁敢在面前议论?至于背后,反正听不见,又何必在意!”
“你倒想得开。”又一个借口被攻破,王泽有些气恼也有些自豪,他这兄弟年纪不大,看得倒是明白,没怎么调|教就如此见识,若是好好调|教下,成就会如何?
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幸福更加重要。许林握着王泽的手,不敢变化掌中力道,只怕他反应过来将手抽开。驳倒对方两次,许林并不觉得高兴,他知道王泽的习惯,分析问题喜欢从易到难。把对方先框进去,然后兴致勃勃地看着对方怎样从得意到绝望,很恶劣的爱好。
“你是家中独子,秦姨许叔再开明,也不可能容忍许家断后。”果然,第三个理由的分量比之前两个骤然重了许多,子嗣繁衍,向来大事,男人一辈子追求,最高也不过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盖,封妻荫子江山万代。父辈的老观念不说,就是现在逍遥自在的丁克族,将来也有不少后悔当年没生个孩子,膝下凄凉,享不得天伦。
可是,看到眼中光亮一闪而过的许林,王泽意识到,他说错话了……
“你愿不愿意……”许林的声音有些迟疑,有些期待。
“不愿意!”毫不留情的拒绝,声音因为气急尖锐得刺耳,本还和软的表情,变得冰冷,刺骨寒意有如实质,狠狠刺向许林。
他一直想把那件事忘记,那孩子也神奇地没再出现,只星灵会偶尔冒出,说的也是些不重要的事。父母知道他的禁忌,更是避讳,自我催眠久了,真将当年事忘了大半。但毕竟不是真失忆,被这么一提醒,立时就想起当年许林也是知情者之一。
这个理由,分明是在自取其辱!被戳中痛处的王泽也没了谈话的心情,怒极起身。
“阿泽!”许林手快,拉住要离开的王泽,“你听我说……”
“你干什么,放开!”情急之下,许林的力气有些大了,将王泽拽得一仰,却是倒在许林身上,疼不疼另说,姿势却是十足尴尬。投怀送抱,一抬头,差点就能亲上了,这让本就气愤的王泽更加肝儿疼。
可对方不仅没放手,反缓缓低下了头……
双唇相碰的瞬间,王泽骤然睁大了眼,初时惊讶愤怒恼恨,下一瞬却是因为惊惧不可思议。
他不能动了,除了眨眼,连最微弱的声音也发不出,就如那次噩梦的开始……
而最可怕的,是许林,他的眼神是茫然的,似乎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着本能……
几乎一瞬,王泽就猜到了罪魁祸首,是星灵!他如今修为虽只有四级,但在地球上已无敌手,神识闪动,整颗星球都在他精神力笼罩范围内。唯一能控制他的,就只有掌控他识海中力量封印的星灵。
他还要怎样!
明明已经有了那个孩子,明明说好了不会再打扰他的生活,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但绝望下,又有些明悟,星灵这多年来的付出,就是为了今天吧……
一直知道星灵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付出就是为了收获,但他太需要星灵帮他摆脱楼家。胆战心惊,与虎谋皮,明知这些帮助不会是无偿的,还是存了侥幸。却原来,不是疏忽,不是忘记,只是为了攒在一起,算份总账。
上次,他可以骂星灵混蛋,恨他毁了自己的生活。
这次,他还是可以指责,却少了那份不知情受害人的理所当然,因为,这些是对方眼里他该回报的,即便那个楼家是它招惹来的。可在星灵眼里,幽喀星的所有权和未来瑞亚文明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有这具拥有24对染色体,可进化成神的身体,就是孕育出那个孩子的谢礼。
即便这些,从不是王泽想要的。
多年相识,熟悉对方思维方式的王泽已没了跟对方生气的欲|望,只是绝望害怕,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可怕的生活。
可是,他无能为力。
远在幽喀星的星灵看着画面中交|缠的二人,眼中闪过犹豫,几年相处,不仅王泽了解了他的秉性,他对王泽也不似当年般不甚知晓。他知道王泽的性格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这次的孩子依旧会像小主人般不受待见。甚至这次之后,王泽跟瑞亚文明决裂他都能理解。
可是,力量,强大的可以创造生命,改天变地的力量让他不能不这么做!他一直将小主人当作文明传承的希望,对他瑞亚原人的身份也有过期待。但更多时候,教养小主人的星灵,想的是把他教好,教得强大。等他长大了,复活基因库中拥有瑞亚原人基因的瑞亚人,移转到另一颗幸存星球,慢慢发展。若运气好能在茫茫宇宙寻到失散族人,也是份新的力量……
因发展过程中与太多种族联姻,导致瑞亚原人后裔在瑞亚人口中所占比例远低地球。就是把基因库里符合条件的全部复活,也不过是寥寥千人,太古时期一个大点部落的规模。何况可怕的低生育率,想让瑞亚文明恢复往昔荣光,遥遥无期……
唯一的希望就是瑞亚原人能够创造生命的传说属实。
可这一切,都在看到年仅六岁,就用一种瑞亚文明不曾掌握的力量净化了a区所有基因后,改变了。六岁,炼神诀六级,还有着与生俱来的奇妙力量,对能量的运用更是让人惊奇于孩子的天才……
他已经相信,小主人总有一天能够创造出生命,即便不能,只凭基因库中帝国精英们的基因,也能极快让这个文明复兴!
如果,如果再有一个孩子,复兴的进程是不是会更快?小主人也不会这么寂寞……
五年前,他秉着不浪费另一半星之力,想要王泽再生个孩子,但不是必须。所以他顾忌着王泽的情绪,想等他情愿的时候再说。可眼看五年过去了,王泽无动于衷,星灵也有些焦急,且现在的他,对另一个孩子已是志在必得,王泽的感受自然被推后。眼看王泽要拒绝,星灵只好故技重施。
对王泽,他花了大力气压制,剩下的力量,只够激起许林心底潜藏欲|望,并无限放大,压倒理智。毕竟如今王泽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他挥挥手就能压制的小虾米。
可是,他精于种种运算,能在最短时间用最少的力量做最多的事,这些年跟王泽吵吵闹闹,懂了些人心,可到底不懂感情。不知道,在许林心中,王泽是怎样重要的存在,那深刻心底的爱恋珍惜使那微弱理智死死挣扎,不愿屈服……
王泽没有寻找阿狸,他知道,若星灵真存了心,是不会给他留有生机的。
身上衣物越来越少,王泽已死心,漠然地闭上了眼,没看到,许林通红的眼中,越来越清楚的抗拒。
最后一道屏障被掀去,心底惨然,更多的是对星灵的痛恨,只想以后,再也不要看到对方!
意料中的痛并未传来,粗重的呼吸在空旷客厅格外清晰,那声疲倦的不带丝毫欲|念的“阿泽”,让王泽心中一颤,小心地睁眼,许林面上已没了方才狰狞,疲惫得厉害,似乎经过了一场大仗。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逃过一劫,但他知道,自己安全了。未开口,心底压抑的惊惧后怕汹涌而来,呆呆愣愣,瑟瑟发抖。
“对不起,阿泽,我不知道怎么会……”许林是真的无辜,但见王泽此刻模样,却不好意思解释。想起身,却累得厉害,方才识海中和陌生能量的博弈,让他耗尽了力气。
被他压在身下的王泽不着片缕,皮肤的光滑触感让人沉醉,许林红着脸休息了会儿,这才蹒跚起身,拿了件衣裳给王泽包上。王泽挣出惧浪,想让他走开,却发现,自己还是没发说话!
还没完吗!想罢,就发现许林又有些不对,面上神色挣扎,不待害怕,就见他已奔往楼上客房,狠狠关上房门,锁死……
听得声音,王泽缓缓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平静,凝神于眉间,却是拼了性命要跟星灵的力量抗衡,那不要命的劲儿让星灵变色。
怕伤到对方,星灵几番退让,想及许林死活不愿伤害王泽的决心,有些不解,直到感受到王泽精神波动中一闪而过的迟疑感动,终于撤去了力量。
既然还有转圜余地,实没必要鱼死网破,来日方长……
只是本来让刚结束修炼的小主人这段时间多跟泽接触的计划却只能搁浅了。
他似乎把小主人逼得太紧了?这几年几乎都在修炼中度过,竟都没见过泽,不是这个没时间就是那个没时间。
以后,补偿吧……
脑中剧痛后,力量终于回到了体内,王泽漠然起身,披着衣物上楼回房,关门前,看了眼那间客房,与正开门的许林四目相接,心中微微一动,低头关上房门。
宁死也不愿被星灵控制,达成心愿吗……
真是个好人,当情人也极好,可是,真的不能只当兄弟吗?
王泽淋着花洒,心中叹息。
“生日快乐!”湘洪临郊,一座三层小楼里洋洋喜气,很是热闹,今天是王泽三十整寿。
“来来来,王泽,我再敬你一杯!”赫威大着舌头端起酒杯,举到王泽面前,“祝你……祝你家阿狸越来越帅!”
众人绝倒,这都什么跟什么,劝酒劝得连祝词都快用光了。
知道王泽酒量深不可测的游莉也不让老公继续胡闹,从女宾那桌跑过来接过那杯白酒一口干,挑眉:“继续,继续找词儿,阿泽的酒我都帮他挡了!”
此话让本就对王泽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赫威更加吃醋,但见老婆瞪眼,也只能乖乖坐下,好好吃菜,不闹腾。心里却在嘀咕,你对王泽永远比对我好,我真可怜……
斜眼瞅见许林正帮王泽夹菜,这才高兴了点,不过王泽有主了,还被管得这么紧,似乎也不用担心了?
“这飞醋你准备再吃多少年?”边上王洋翻了个白眼,“个大老爷们儿跟人家学幽怨,也不怕吓死人,赶紧,把脸摆正了……我靠,你家那混小子怎么又跑我姑娘旁边去了?”
刚被念得郁闷的赫威顺着王洋视线看去,自家儿子正在用纸巾给小姑娘擦嘴……
好样的,臭小子,有乃父风范!
小姑娘长得像妈,比珊珊小时候还招人,可以想见以后会多漂亮了,趁早定下趁早放心啊!
“切蛋糕了切蛋糕了!”陆亚梅见这群孩子闹得厉害,却是不阻止。阿泽喜静,家里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老人家高兴得很。年轻时还好,老了也开始喜欢热闹,小孙女跟爸妈住,周末才回来,好在阿泽的两个孩子常常过来,解了她跟丈夫不少寂寞……
“哎,放鞭炮了没啊!”总觉得少了样什么的徐佟点着烟,忽然想了起来。
“忘了忘了,赶紧,小子们,上!”王袁柏酒碗一放,却是一马当先跑了出去。
面对霎时空了的男宾桌,王泽扶额叹息,这群永远长不大的……
―完―